“既然心情不好，送你点礼物。”
他把带来的那个包放到纪兰清面前，扬了扬下巴：“自己看。”
纪兰清拉开包，里面是一大摞书，她把书抱出来仔细翻了翻，全是关于人工智能的书籍。
纪兰清有些惊讶地看着白辰，他没有任何表情，眉目平淡。
“让你自己去找书看，你再看一个月都不会有头绪，帮你省点事。”
白辰将椅子移到她旁边坐下，拿过那摞书，一本一本跟她解释。
“这些是我当年从市面上几乎所有相关文献里挑出来的，最有阅读价值的书，我给你选的都是基础内容，适合你在这个阶段看。每一本扉页上我标注了序号，你按照顺序阅读。”
“第一本是关于目前全球人工智能技术进程的总述，时效很新，细节把握也精准。你可以了解AI这个领域现在都在做些什么，将来又会朝哪些方向发展。很多概述类书籍写的内容都太泛，没什么用，你只需要看这本。”
“这本是图像识别，跟你专业息息相关。还有这本，可以当它的辅助读物，讲算法的，你随便看看，大致知道里面的逻辑关系就够了。”
“人工神经网络，比较抽象，里面关于算法和建模的内容，你不想看可以忽略，主要了解一下神经网络在不同行业的应用。”
白辰讲得很认真，其实他不嘲弄人的时候，声音里有另一种温润的质感，带着仿佛乌木碰在一起产生的磁性，沉稳地撞击在人心上。他思维敏捷，一改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讲话时目光睿智又安定。
纪兰清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顺眼起来。
“这本……你有在认真听我说吗？”白辰话音一凛，身体前倾几分，寻上她的视线将她注意力拉回来。
纪兰清因为这忽如其来的靠近有半秒钟愣神，随即拿过白辰手上的书，低头翻了两下，振振有词说：“我怎么没听，人工神经网络，这里面好多数学运算。”
眼看着纪兰清的脸色升起薄薄的绯红，白辰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顿了片刻，退回原来的距离，问：“你英语怎么样？”
“还行吧。”纪兰清答。
白辰拿起最底下的文稿，这堆书里唯一的一叠打印纸，说：“我昨天看了一些论文，这篇写得不错。美国一个建筑设计师针对人工智能提出的剖析和设想，全英文的，自己看吧。”
纪兰清想了想，说：“这么多书，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还你。”
“书你留着，这些是我以前自学的时候看的，已经不用了，送你。”
“这么大方？”纪兰清露出怀疑的表情。
白辰不禁失笑，她怎么总觉得他不安好心：“我说了，答谢你的帮忙，给你开小灶。”
“你未免也太有诚意了些……”
“不要就还我。”白辰说着就要起身。
纪兰清一把将整摞书从他手中端过来：“谁说不要了。”转身把书一本一本塞进自己的背包。
白辰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抱着手，看着纪兰清对那些书一副极爱护的样子，她耐心地将它们排放整齐，塞得整个包都满满的。
“你这种求知欲还真是少见。”
纪兰清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求知是一个人能做的为数不多的选择了，当然得积极一点。”
白辰眼色微闪，嗓音平静：“你常常很被动吗？”
又说：“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想要做什么事都不用太费力。”
纪兰清的心不由得一瞬轻颤。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都很难有答案。恍惚之中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白辰脸上依旧散漫，深沉如墨的眼眸却变得有些莫测，若有所思间安静地眨眼，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看不出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纪兰清总是本能地想回避他这样的目光，他过于聪明和锐利，顷刻就能拆散别人包裹在外的层叠盔甲。
不过他跟那些心胸险恶的人不太一样，他可以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却始终为对方留有一道尊重的界线，至少对她是这样。纪兰清心想。
“我要走了。”纪兰清站起来收拾东西，又转过来，沉着脸说：“你也马上走。”
“纪兰清你可以啊，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点人情都不讲。”白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说。
“我和你的交情，没什么人情好讲。”这话说得又故意又随意，原话送回给他，谁不会。
见白辰稳坐不动，纪兰清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起来。”
他终于站起身，拎上空包走到门口。
“等等，”她叫住他，“一起出去。”
白辰停住脚步，侧过头，鼻梁高挺，额前的头发不羁地立着，浑身英气中又透出几分痞气。
他挑眉一笑：“怎么，你想看我是从哪儿进来的？你知道也没用，你们这个剧院哪儿都能进来。”
说完一挥手，走了。
……
之境剧场背街黑漆漆的小巷，金识等候已久，久到当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时，终于见到来人。
那个人单手扛着个提包在肩上，闲庭信步地走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金识并没有因为久等而产生任何情绪，他感到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你最近怎么总爱约在这里见面？”
“这里不好吗？僻静得野猫都不来。最近敏感时期，谨慎一点。”白辰不紧不慢地答。
金识递过来一份文件夹，推了一下眼镜道：“芯片解密了，都在这里面。你猜的一点没错，这张芯片里记录了一笔又一笔资金往来，牵连甚广，任何一条被报出来都会引起轰动。”
白辰心里早有数，并不感到意外。
耀世集团是国内近年来崛起的新兴科技企业，主要研发智能图像、语音等各类识别软件。
这是明面上能看到的，但光靠这些，耀世集团近几年不可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白辰查到陈耀世的核心团队一直在用黑客和间谍手段窃取别人的技术成果，转而暗中卖给国内外买家，这才是耀世集团的主营业务。
白辰之所以追查这些事，不是出于旧怨，更无心管闲事，原因很简单，他的系统半年前被搞了。
上半年的某天凌晨，突然有多个黑客试图入侵他的系统，纷纷被拦截。其中只有一个成功突破了第一层，被拦截在第二层。
收到警报，金识立即展开追踪，没有费多大劲就查到是耀世集团搞的鬼。
白辰这支团队专研智能科技，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可怕。
可怕不仅在于专业水平之强大、壁垒之坚固，还在于反黑反间谍手段，从来都是快准狠，不给挑衅者留一丝生机。
他的团队叫作“Osiris”，古埃及神话中冥王的名字，冥界的主宰者和死亡判官。
Osiris这个神秘团队的实力在业内无人能望其项背，每当有新成果问世，都免不了被同行顶礼膜拜，它的名声跟它的名字一样让人敬畏。
可是没有人知道其背后主理人和他的所有核心成员的身份，也没人知道他们能力的边界在哪里，因为至今无人能探底。
谁都想要得到Oisris的核心技术，哪怕零星皮毛，可鲜少有人真的敢去招惹他们。
大家都是做技术研发的，井水不犯河水，白辰本来懒得搭理那些奸商，但陈耀世自己偏要上门来挑衅，白辰就绝不可能容忍了。他稍一追查就扯出了陈耀世及其背地里干的一系列勾当，白辰对越界者从不姑息，这次正好，索性连带的也收拾一下白家。
因此半年前，白辰安排金识以求职者身份进入耀世集团，金识被研发部聘用，平时一边工作一边查探集团内部的情报。
半个多月前的那晚，白辰和金识配合了一出调虎离山，不仅拿到陈耀世所有买家的资料，还意外顺走了一张藏有重要机密的芯片。
白辰接过文件夹，冷笑道：“没想到还送了个彩蛋。”
又问：“陈耀世有什么动静？”
“他这几天跟银行的人见得很频繁。”
“让他忙去吧，我该找个时间会会白家人了。”
“所有的人员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绪，只等你发话。”
白辰点头。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金识正要离开，却见白辰意味深长地睨着自己，金识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狐疑道：“你还有事吗？”
长久的安静。
“我对你怎么样？”他忽然没来由地问。
金识愣住，可是白辰看着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你对我没话说，你于我有恩，我这辈子都还不完。”金识觉得两个大男人说这些怪怪的，但也照实回答。
白辰沉声问：“你感觉我对你有企图吗？我看起来是不是很不值得信任？”
“当然不会，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等一下，你问这些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企图……”
见白辰一脸严肃，认真的眼眸正盯着自己，金识有些慌：“别的事你由着性子任意妄为就算了，但你绝对不能对身边的兄弟有什么想法！”
永远冷静、一丝不苟，生死面前都不曾慌乱的金识，此刻心中竟然生出无边的焦虑。白辰对他来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还另有一层无以为报的恩情，金识无法想象，这种关系里一旦掺杂了绮丽的色彩，他今后该如何自处？
显然白辰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金识在想什么，下一秒他已经收起全部神色，云淡风轻道：“没事了，走吧。”
等白辰走出小巷没了踪影，金识还愣在原地，直到手机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文彬打来的。
“出来喝酒吗？”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
“喝！”
“你怎么了？”
金识终于憋不住了，低吼道：“白辰今天疯了！一个男人真的不能太清心寡欲，憋太久……会变态的！”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原来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金识吸了一口气，无比郑重道：“文彬。”
文彬：“……”
“给他找个心仪的男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