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竞拍大会一开始就显得与众不同,过程跌宕起伏,结果出人意料。
太阳城最想不通的人要数项翌了,他回到明月楼后,尽管有一肚子的不快,也只好强装笑颜设宴招待贵客。项瑞祥、陈志中、李洪、陈静姑、唐仲秋、铁铮等围着项翌推杯换盏,尽量不提不愉快的事。“塞上雄鹰”任驰、“关外飞虎”周辽吉和“沙漠之狐”骆克玛本想捣乱竞拍大会出口恶气,也在项翌面前出风头,却被张半仙投出的“十全十美”惊得目瞪口呆,深切感受到天意不可违,悻悻离开了太阳城,连最后的晚餐都不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项翌脸红耳赤。他有了几分醉意,叹了口气,说:“老夫心中有三个疑问,第一,刘宗恒到底有没有中毒?第二,张半仙投出‘十全十美’到底有什么奥秘?第三,羊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唐仲秋说:“项楼主,对于用毒,我蜀中唐门在武林中小有名气,我也略懂一二。一个人的神态和动作可以伪装,但声音在不经间可以透露人的底气。刘宗恒说话的底气很足,如果两天前中毒卧床不起,今天根本不可能恢复到这么好的状态。”
项翌说:“唐二少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用毒高手,你的看法八九不离十,老夫信得过。刘宗恒可能没有中毒,用了哀兵之计,博取民众同情。老夫被耍了。”
项瑞祥说:“爷爷,刘宗恒太奸滑狡诈了。张半仙的‘十全十美’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莫非真是天意?”
陈静姑认真地说:“天意是有的,只要修炼我们全能教的‘全/能/神功’,待‘天目’一开,就可以看穿时空,远胜于如意魔镜了。”
陈志中微微一笑,说:“宋朝大将狄青南征,全军士气低落。狄青借祭天之名投掷百枚铜币,结果全部正面朝上,于是军威大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回师后将士们才知道,原来铜币的两面都是正面。”
项瑞祥抢着说:“那张半仙的两枚金币我检查过,一正一反,也亲手投过,没发现什么异常。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陈志中说:“张半仙和狄青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利用迷信的力量,但张半仙更高明。听说赌局里用的骰子,有人用吸铁石改制,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点数。以我猜测,张半仙的金币里面有吸铁石,正面和铜盘下面的吸铁石相斥,始终使正面朝上。可惜我当时没想到。”
项瑞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有可能,有可能!难怪我去投就不行,原来那女孩手垫红绢托铜盘,红绢是用来掩饰手中的吸铁石的。”
项翌懊恼地说:“可惜是马后炮。事后想到还不如没想到。”
——人有时候宁愿被欺骗,免得后悔自责。
陈志中说:“项楼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至少可以找出下步棋。羊朋友原来肯定是刘松海无疑,被龙朋友和马朋友识破后,使了调包计。”
项翌瞪着醉眼说:“哪虎朋友为什么不愿作证?他可以节省九十万两啊!”
铁铮咽下嘴里的肉,说:“昨天我们十二人开协调会时,虎朋友和羊朋友是一伙的,今天看他俩抬价抬得那么高那么快。”
项翌叹说;“这招太高明了,如果不出意外,价钱肯定抬得很高。既然使了调包计,又为什么要打退堂鼓呢?”
陈志中说:“刘宗恒意在丢卒保车,调包为了不使桃源居当众出丑,打退堂鼓为了防止龙朋友和马朋友狗急跳墙。这招棋至少有两处破绽,第一,虎朋友和羊朋友一样,一定也是桃源居内部的人;第二,此次竞拍表面上收入一百二十万两,实际只有二十万两,太阳城损失惨重。”
项瑞祥说:“很对。虎朋友很爽快报到百万两,肯定在抬价,不用捣钱。龙朋友和马朋友均以底价分得‘问天’机会,是最大的赢家。”
项翌霍地起身,恼羞成怒地说:“刘宗恒老狐狸,老夫去桃源居找他算帐。”
陈志中阻拦说:“项楼主且慢,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无凭无据,最好装痴卖傻。不要忘了,刘宗恒的狐狸尾巴在太阳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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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挂在枝梢,月色朦胧。千家万户灯火阑珊,大街小巷火树银花。万众夜游观灯,纵情享乐,把“问天”大典的盛况推向最热烈的高潮。
桃源居里灯烛辉煌,卫士来回穿梭,枕戈待旦。尽管竞拍大会圆满成功,刘宗恒却没有一丝喜悦之色,揽着干女儿郭丽薇的纤腰临窗而立,看着窗外幽暗月光下的万家灯火。
“‘问天人’登岛仪式明天就要举行,花小云偏偏连夜离开太阳城,其中一定有诈。”刘宗恒低头看着郭丽薇的俏脸,认真地说。
“姓花的不是说帮主夫人急令召见吗?”郭丽薇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刘宗恒,娇声娇气地说:“干爹,别想那么多,他害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刘宗恒对娇滴滴的干女儿一点胃口都没有,说:“你这么多天陪着花小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郭丽薇说:“没有,他除了参加干爹安排的活动外,几乎没有别的应酬。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像柳下惠,倒很反常。干爹不是说他是个登徒子吗?”
刘宗恒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花小云在太阳城的表现绝非他的本性。他对你不感兴趣第一是因为林凤,第二是因为我们不是他的‘圈里人’。”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轻轻被推开,刘金香抱着一件棉大衣进来。郭丽薇很自然地放开刘宗恒,对着刘金香说:“姐姐好。”
刘金香寒着粉脸没好气地说:“我还是你的姐姐吗?出去!”
郭丽薇白了刘宗恒一眼嘟着嘴走了。刘宗恒略显尴尬,咳了一声,说:“香儿,这几天让你操劳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刘金香很快恢复了自然,这些韵事豪门里见多了。她给父亲披上棉衣,依在父亲身上,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完全没了往常那种世故的精明和犀利。刘金香娇声说:“爹,女儿不累。您也不要太操心,早点休息。明天‘问天人’登岛仪式一定会顺利的。”
刘宗恒轻抚着刘金香的秀发,神色凝重地说:“香儿,你也察觉到了,这次‘问天’大典气氛中弥漫着凶煞之气。霸王庙闹鬼、‘盗断天路’、大闹竞拍大会等接连发生,南宫雨夫妇现身、张武突然来投、花小云来得蹊跷去得突然。爹有种预感,桃源居有血光之灾。”
刘金香打了个寒战,貌似轻松地说:“爹,不会有事的。江湖人借竞拍之机谋利、明月楼借故无事生非,都是意料中的事。南宫雨夫妇正好被利用。张武是武当弟子,公开身份后不敢干坏事。花小云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帮主夫人急事召见很正常。有凤凰山庄扛着,刀斧堂也拿我们没办法,爹只管放心!”
刘宗恒没那么容易放心,为了表示放心,便转移话题说:“唉!香儿,林龙还是那样沾花惹草吗?“
刘金香娥眉微蹙,咬咬银牙说:“狗改不了吃屎,一想到他那本‘群芳谱’我就恶心!该死的司马空空顺手牵羊偷走了南宫世家的账册,不然……”刘金香欲言又止,改变话题说:“爹不用为女儿操心,司马空空已落在我手中,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刘宗恒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爹以前和林龙说过很多,都没用,一切靠你自己了。天壹的毒瘾真戒了吗?”
刘金香忧郁地说:“好像戒了,但要想彻底戒断真的很难。天壹以前戒过好几次,每次都指天誓日,但只要听到‘白霜’这两个字,他就禁不住想吸。据说只有一种叫作‘情人百合’的稀世草药才能彻底解毒。”
刘宗恒疑惑地说:“‘情人百合’?有这种草药吗?”
刘金香的脸颊微红,有点不自然地说:“唐门的唐仲秋说的。唐门是制贩‘白霜’的罪魁祸首,应该有祖传的解毒秘方。”
蜀中唐门富甲天府之国,全靠贩卖“白霜”起家,岂能轻易把解毒的祖传秘方授予他人?刘宗恒瞥了一眼女儿飞红的脸颊,似乎悟出了什么,摇摇头叹息说:“去哪里才能找到‘情人百合’?”
刘金香打了个寒战说:“食人谷。我曾逼方圆去采,他不就范。”
食人谷吸血鬼出没,人们谈之色变。刘宗恒面露惧色,但仍安慰说:“香儿放心,‘问天’大典后,爹派人去食人谷采。夜很迟了,你回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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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西沉,海面上浮灯点点,闪烁荡漾,犹如一颗颗炽热的心。滨海大道上聚集了很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向太阳岛放漂流许愿灯,寄托美好的愿望,祝愿“问天”大典取得圆满成功。
欢乐的太阳城成了不夜城。很多人一夜未眠,聚集到“问天埠”,等待那激动人心的登岛时刻。
“日出”之际,正是“问天人”携“问天圣女”登岛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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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雨夫妇和方圆等不及“日出”,他们打算趁着夜色掩护,秘密登上太阳岛。
太阳岛,是那么的神圣而又恐怖,擅自登上太阳岛的人,谁也无法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无法预见后果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南宫雨夫妇的血海深仇比大海还要深,为了追查“南宫血案”的凶手,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方圆满脑子都是玉罗刹的身影,昨晚那绝命似的决别让他凄怆泪下,现心急如焚,即使太阳岛是刀山火海也浑然不觉。
南宫雨夫妇和方圆各自背着一个包袱,踏着幽暗的月色来到林家坞外海边,准备乘坐乌篷船偷渡到太阳岛。
乌篷船藏在干枯的芦苇丛中,随着海浪起伏摇晃。南宫雨叫白荷和方圆上船,自己去解缆绳。白荷一脚跨上船,忽见篷舱里钻出一个黑影来,忙收脚后退,惊叱说:“什么人?!”
“南宫夫人,没吓着你吧?”黑影抱拳说:“敝人花小云,恭候贤伉俪多时了。”
南宫雨惊诧地说:“花堂主,你怎会在这里?”
花小云跳上岸,轻笑着说:“随南宫世家一同消失的‘鸳鸯剑’夫妇都可以在这里出现,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他瞅着方圆说:“方圆,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方圆平静地说:“我有我的事,没妨碍花堂主吧?”
“有没有妨碍,等下你自己会明白的。”花小云转脸对南宫雨说:“南宫大侠,你们夫妇诈死隐居于太阳城,意在如意魔镜吧?”
花小云开门见山,南宫雨夫妇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月夜里看不清他俩的表情,不然一定很难看。
花小云说:“丐帮武林禁止私斗仇杀、以暴制暴。‘南宫血案’是你们的私怨家仇,但更是武林公案,你们不可以撇开刀斧堂私下报仇雪恨。手刃仇敌固然痛快,但玉石俱焚,智者不为。再说,‘南宫血案’可能是一个叫作‘二十八星宿’的杀手组织所为,以你们夫妇的力量只是以卵击石。‘南宫血案’惨绝人寰,我们江总堂主震怒,责令刀斧堂火速破案。我就是为了此案专程来太阳城的,你们是受害人也是证人,必须配合。和你们一起去太阳岛不会反对吧?”
“多谢花堂主好意。刀斧堂权大势大,完全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太阳岛。”白荷显然心存介蒂。
花小云打着官腔说:“南宫夫人这么说,是不欢迎了?”
刀斧堂确实权大势大,给人依靠。南宫雨忙说:“不敢,不敢!”
“不依靠刀斧堂的力量,你们只有去送死!”花小云严肃地说:“‘南宫血案’与如意魔镜有关,这就是你们要去太阳岛的原因。但是,太阳岛不仅是太阳城的圣地,也是整个武林的圣地,包括丐帮在内,也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以私人身份登岛,即使出了意外,责任由我个人承担。”
南宫雨激动地说:“花堂主舍己为公,令人钦佩,我们夫妻俩非常感激。请花堂主先上船,有话慢慢说吧!”
“别急,南宫大侠。”花小云指了指船说:“这条船太小了点,我看只能坐三个人,如果都上去必遭倾覆之灾,只怕太阳岛的魔咒真的要灵验了。”
南宫雨说:“船是小了点,但坐四个人应该没问题的。”
花小云说:“太阳岛是仙岛,没有人间烟火。我们是凡胎浊体,少不了吃喝。我已在船上备了酒水和菜肴,份量不轻,容不下第四个人了。”
方圆明白了花小云的意图,说:“花堂主身份尊贵,不论何时何地,吃喝确实比什么都重要,不可随便。我们准备的食物寒碜了些,对不起花堂主的胃口。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容不下的‘第四个人’。”
花小云说:“船是你们准备的,没把我算在内,我才是第四个人。是不是啊,南宫大侠?”
南宫雨和白荷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方圆说:“我是搭便船的,有便才可以搭。既然妨碍花堂主,那太不便了。南宫大叔、白大婶,你们请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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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知趣离开,觉得轻松了不少。有时候,宁愿受罪,也不愿意受气。
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当一个人面临两难选择时,总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圆想象得到南宫雨夫妇的选择,无奈,船是南宫雨夫妇的,而且他们又有求于花小云。花小云挟私排挤方圆,方圆不想让南宫雨夫妇为难,更不想让人下逐客令。花小云能呼风唤雨,拐弯抹角撵人已给足了面子。
冷月西沉,海风呼啸,远眺东海,漆黑一团。太阳岛,就像黑夜一般深邃、神秘、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太阳岛越危险,方圆越急着去。时间所剩无几,就是天亮前的事了,怎样才能登上太阳岛呢?
黑夜茫茫,世态炎凉。
人一干急,就会觉得窝火。方圆忽发现远处有火光隐现,不禁循着火光走去,似乎那是一丝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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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烧得很旺,映红了两个烤火人古铜色的脸。烤火人着装像渔夫,一老一少,都表情郁闷,蹲在熊熊火堆旁仿佛还觉得冷。
少渔夫焦虑地说:“爷爷,我还是担心,让我们去太阳岛能回得来吗?”
老渔夫迷茫地说;“阿宝不要怕,爷爷不是说过吗,白天去观音寺问过菩萨,说有贵人相助,定能平安回来。”
少渔夫疑惑地说:“可是,贵人在哪啊?”
“贵人在这儿。”方圆突然无声无息地从一棵大树上飘然而下,威风凛凛,如同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老少渔夫骇然抱作一团,少渔夫战栗着说:“你……你是人是鬼?”
方圆笑着说:“阿宝哥,你看我像鬼吗?我是人,但本事比鬼大。只有人才能保你们平安,你们既然害怕去太阳岛,我陪你们去。”
老渔夫定下神来,小心地说:“不是我们自己要去太阳岛,是项楼主。项楼主平日有恩于我,最大的险也要冒。”
——为了报恩,不知让多少人迷失了自己,分不清是与非、轻与重。
“是项翌?”方圆怔了一下,说:“渔夫是可以代替的,我代阿宝去。我和阿宝互换衣服,黑夜里项楼主肯定认不出来。”
少渔夫阿宝雀跃起来,兴奋地说:“爷爷,好办法!”
老渔夫也很高兴,但仍有疑虑,说:“项楼主说了,天亮后再去。不过,项楼主不认识阿宝。”
项翌不认识阿宝,但认识方圆。方圆想了想,说:“我脸上擦点灰,项楼主一定认不出来了。”
“菩萨显灵,公子真是贵人呐!”老渔夫拉着阿宝跪拜在地,叩头说:“多谢公子!阿宝是我们木家的命根子,要靠他延续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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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海天之间露出鱼肚白,天地朦胧。“问天埠”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披坚执锐的卫士用人墙隔出警戒线。埠头铺着红地毯,彩旗招展,大红灯笼高挂。紧靠埠头停泊着一艘披红挂彩的豪华画舫,随波摇晃起伏。“威虎”“飞龙”“天马”三位“问天圣女”面船而立,身后站着各自的“问天人”,每个“问天人”后面都跟着两个抬箱子的蒙面女子。刘宗恒胸佩红花,神情凝重地站在旁边,等着送“问天人”上船。刘汝搀扶着刘宗恒,犀利的目光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的人。
祭坛上香烟缭绕,怪味刺鼻,一群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有个老道士一手拿铃一手持剑,手舞足蹈。老道士走到三个“问天人”前,要求验明正身。三个“问天人”都出示了“问天请柬”。老道士接过“问天请柬”审视,然后投入香炉。“问天请柬”立即燃起,袅袅青烟直上九天,向太阳神报告“问天人”的到来。
万事俱备,只待太阳神露面——日出。
“问天人”登船时刻越来越近,人们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渐渐地,海天间由泛白变红,越来越浓,好像正燃烧着天火。终于,那红绸帷幕似的天边掀开一角,出现了太阳的一条弧边。就在这一刹那间,“问天埠”的人间灯火熄灭,沐浴在金色的曙光中。刘宗恒舒了口气,高声说:“我宣布……”
“火!有火!”惊呼声四起,人群骚乱起来,只见三团熊熊的火球冲开人群,窜向卫士组成的人墙,挡火的卫士手忙脚乱,本能地让出通道。三团火球欢呼着“我圆满了!我升天了!”分别扑向三位圣女……
三团火球竟然是三个全身烧着熊熊大火的人,血红的火光映红了圣女如雪的装束,顺风火舌发出刺耳的“哧哧”声,散发着刺鼻的肉焦味。三个火人呼声欢快,动作坚毅,一往无前,犹如奔向永享大自在的天国世界。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惊慌失措,“问天埠”如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三位“问天圣女”浑然不觉,移步飘然上了画舫,三个火人都扑了个空。三位“问天人”顺脚将三个火人踢入水中,也若无其事地登上画舫。
燃烧生命的火焰映着朝阳惨烈如血,震慑了人们的心魄。惊骇之余,人们的心在颤抖,“血光冲日”预示着灾难的降临,似乎只要尽快逃离此地便能避免血光之灾。人们呼天喊地地互相推搡,很多身体单薄的人在混乱中被推倒,有的跌入水中,呼救声四起。失去理性的人们就像在垂死中挣扎,没命似的夺路而逃,不顾脚下踩的是什么。到处是被推倒的人,人性的丑陋在太阳神眼皮底下表露得一览无余。
悲剧,竟然在欢天喜地中上演。
——肇事的“火人”固然可恶,高风亮节的太阳城人,内心深处竟也如此阴暗可憎。
太阳努力地往上爬,变成了一个半圆形,血红血红的,就像刚出炉的铁饼,绽放着剌眼的光芒,把天地海映得红艳艳。
画舫迎着东升旭日,掠着粼粼波光渐渐远去,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淹没在万丈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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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火人”面目全非,像三只刚下架的烤猪,被扔在桃源居的大院里,气若游丝,仍歇斯底里呻吟着“我圆满了!我升天了!”没有丝毫痛苦。
肇事的“火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偏偏在此时此刻行此恶行?
刘宗恒、刘金香、刘汝等都沉闷不语,看着三个视死如归的“火人”,脸色都很阴沉。
刘汝指着“火人”怯声说:“爹,这三个人都是全能教的痴迷者。第一个是城西的李秀才,街坊传说被霸王庙的女鬼所迷致疯,现在看来是被‘玉面飞狐’李月娥迷惑。第二个是林家坞的肖囡儿,从小羸弱多病,故取女名穿女装避邪保命。他俩和女儿一样,都是‘翠屏天火’那天出生的。第三个不认识。”
刘金香嗔说:“小妹,最后时刻出此乱子,功亏一篑。李秀才是疯子被疏忽不怪你,其他两人有没有在一百八十人名单之中?”
刘汝含着泪花说:“没有。除了黄粱和南柯,昨晚我和花小云共遣送全能教痴迷者一百七十八人。刚才我特别留意黄粱和南柯,他俩没出现。”
刘金香说:“少了黄粱和南柯是明知的,除了李秀才和肖囡儿,为什么还冒出一个?”
刘汝迟疑了一下,说:“肯定是花小云搞的鬼,实际只送出一百七十七人。花小云曾抓刘奶奶来充数,肯定是花小云抓了一个假的来充数。”
刘金香说:“花小云昨晚已经离开太阳城了,你怎么说都行。”
人们的思维方式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刘汝垂头饮泣不语。
此时,刘松海急匆匆走进来,喘着气说:“城主,经初步统计,此次踩踏事件共造成五人死亡,九十九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十多人伤势严重。林副城主还在指挥抢救伤员。”
刘宗恒阴沉着脸说:“项翌,你够毒的,拿这么多的人命来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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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里,项翌专门宴请李洪和陈静姑以示庆贺,项瑞祥、陈志中、唐仲秋、铁铮等陪宴,个个喜形于色。
“奇招一出,‘问天埠’大乱,也乱了太阳城人的心,更乱了刘宗恒的阵脚。”项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朗声说:“李护法、陈使者,贵教弟子视死如归,太伟大了,真了不起啊!老夫要好好谢谢你们!”项翌说着站起来,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向李洪和陈静姑敬酒。
“项楼主,不能说‘视死如归’。”陈静姑妖异的眸子睨着项翌,“敝教弟子又不是去死,是圆满、是升天,去天国世界永享大自在!”
项翌忙连声说:“是老夫失言,失言,罚酒一杯。”项翌举杯一饮而尽。
李洪得意地说:“刘宗恒原以为送走一百七十八个敝教弟子,再严防黄粱和南柯闹事,就会万事大吉。没料到李秀才和肖囡儿也是敝教弟子,加上花小云漏抓的敝教弟子木川,恰好三个人,圆满升天为三位‘问天人’引路。‘血光冲日’、横尸当场,凶兆昭然,太阳城人诚惶诚恐,必迁怒于桃源居矣!刘宗恒快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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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居。
刘宗恒哀叹说:“完了,死伤惨重,民心尽失矣!”
刘金香说:“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踩踏事件虽发生在桃源居组织的‘问天人’登岛仪式上,但此祸缘起明月楼,罪在项翌。我们有三步棋可走,第一,请刘总管马上去控制鹦鹉楼,少报伤亡人数,减轻民众恐慌心理,防止小道消息乱传;第二,伤亡人员的必要费用由桃源居承担,等于给了我们公开买选票的机会;第三,爹亲自去慰问罹难者家属,去安抚伤者,许诺彻查此案,严惩罪魁祸首。只要此案一破,完蛋的是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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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
陈志中说:“奇招也是险招,必有一方完蛋。我担心李秀才他们三人没死,说出幕后指使者,到时完蛋的不是刘宗恒。”
陈静姑自信地说:“敝教每个弟子的身后,都有一个师父‘转世如来’的法身在保护,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宁死不说!”
项翌说:“老夫对全能教弟子有信心,但陈公子说得也对,小心一点总不会错。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去太阳岛,正好赶上‘圣女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