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斤觉得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不仅有了疼她爱她的爹和娘,还见到了许多和蔼慈祥的叔伯婶娘,阿爷阿奶。
新家很漂亮很大,从大门到卧室的距离比伢行的一条街还要长哩。
只是大伙都尊称她和弟弟妹妹们为小姐和少爷,让四斤有点不安,貌似爹和娘都是十足的贵人。
一位慈祥的婶娘端来一小盆晶莹冰爽的吃食,四斤没见过,不过那味道真是美味无比,尤其小五吃的最快,现在应该叫五五了。
四斤也尝了一口,一股冰凉化在舌尖,入口酸甜爽口,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不过娘板着脸说不能多吃,对小孩子身体不好。
而且娘说四季楼的席面马上就要来了,小孩子要吃饭才能长身体。
小四和小五不懂事,又哭又闹非要喊着吃冰冰凉。
让四斤感到好笑的是,爹表面上对娘言听计从,可一转身又偷偷摸摸的变出一小碗冰冰凉来。
不过最后还是被娘发现了,娘呵斥了爹,爹嬉皮笑脸的认错,娘的反应很奇怪。
四斤细心观察下发现,爹似乎更喜欢自己,思睿和五五。爹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窝在爹怀里弄得爹浑身湿哒哒的五五是脏棉袄。
小二和小四也说要做爹的小棉袄,可爹一直就没抱过小二和小四。
爹说男孩子是父母的讨债鬼,不是小棉袄,更像铁背心,还是有刺的那种,刺还朝里长。
娘听了很生气,和爹开始拌嘴。吵着吵着又提起了她的名字。
娘说爹太随便,给她取得名字不好听。
爹觉得挺好,大名叫方万,乳名叫四斤,合在一起就是万金。别人家的女儿顶多是千金小姐,而他方秋白的女儿是万金小姐。
四斤暗暗记住,爹的名字叫方秋白,很拗口,但出奇的很好听。
不过四斤还是喜欢娘叫她四斤,她出生的时候四斤重,也只有四斤重的婴儿才会被爹娘抱在怀里,小心呵护着。
被娘唤作李家大哥那个叔叔说四季楼的席面来了,不过叔叔的表情很奇怪,因为四季楼的老板亲自来登门了。
四季楼的老板,在四斤眼里差不多是和皇帝等同的存在。
四斤开始患得患失,生怕自己是身处梦境,而四季楼的老板就是前来戳破梦境的那个人。
......
四季楼掌柜叫做樊春,今年四十三岁,是玄平县城炙手可热的豪绅。
早年是装裱匠,少年时到四季楼当跑堂,那时四季楼还叫万福酒楼,掌柜的姓王。
王掌柜膝下只有一女,能说会道又有生意头脑的樊春很快夺得老掌柜的青睐,樊春也成了万福楼的少东家。
真正让四季楼冠绝玄平的还是樊春,老掌柜撒手人寰后,樊春将万福酒楼更名为四季楼。
樊春此人头脑精明,手段高超。
其中最值得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菜品的命名,樊春网罗河间名厨,每做出一道新菜必会邀请当地士子品尝,再偷偷送上些孝敬。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又吃又拿的士子或是留下上佳的评价,或是干脆为新菜取名。
四季楼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慢慢坐大,直到现在成了玄平最大,闻名河间的酒楼。
当然这些也只是玄平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樊春为人到底如何,众说纷纭,但没人能否定樊春在玄平县的地位。
只是,樊春为何亲自登门?方秋白如何也想不通。
李老棍子在前头引路,快到客厅时,李老棍子止住脚步。
“樊掌柜已经在里边候着了。”
“好。”方秋白整理了衣冠,还没进门就拱手换上笑脸,这样一位在玄平县吃得开的人物,由不得她不仅重视。
酒楼是勤行,能在勤行站得住脚的大凡都有些手段关系。
“樊掌柜大驾光临,小子荣幸之至。”
手还没撂下,方秋白一怔。樊春给他的第一印象倒是有些奇特,许是保养得当,樊春看上去丝毫不显老态,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完全像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叔。
樊春先是一怔,显然也没想到方秋白如此年轻。
起身迎过两步还礼客气道:“可是方公子当面,久仰。鄙人不请自来,还请方公子勿怪。”
“哪里,樊掌柜客气,像樊掌柜这样的客人可是小子请不来的。老李,上茶。”
方秋白一边吩咐一边执起樊春的手,亲密的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樊春心里愈加糊涂,更加肯定情报有误。
从这位方公子的待人接物来看,可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遑论一向以眼光毒辣闻名的于晋中都要收方公子为弟子。
方公子不简单,想到这樊春有些幸灾乐祸。于晋中收了这样一位弟子也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悲哀。据他所知,于晋中那位义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不知道是哪只虎的爪子更锋利了。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谈天说地,道古论今,谁也不提正事。
“少爷,樊掌柜,请用茶。”
方秋白一点头,李老棍子悄悄退下。
“樊掌柜,请。还请原谅小子怠慢唐突,小子新到玄平,家里都是些粗使的汉子。”
樊春端起茶杯,一嗅,脸上一片陶醉之色。
“好,好茶,茶香沁人,醒脑提神。”
说完,樊春细品一口,闭眼,半晌才睁开。
“方公子出手,果然没有凡品。”
“愧不敢当。”方秋白拱手告饶,老狐狸尾巴终于老露出来了,樊掌柜这是话里有话。
樊春沉吟一会,见方秋白死活不接话,渐渐有些焦急。
“方公子如何不敢当,茶是,先前的冰点也是。”
“全是借家师威名,狐假虎威而已。”
“方公子过谦了,不知道方公子想没想过合作?”樊春压低声音,故作满不在乎。
“恐怕要让樊掌柜失望了。”方秋白站起身,抱拳举过右肩,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子志不在此,先父乃陛下亲封河间王,内子乃南州曹氏女,家师是河间名士。虽然小子资质驽钝,但万不敢堕了先父家师的威名。”
“方公子好气节,樊某钦佩万分。”
樊春心里则是腹诽不已,真是既要当那啥还要立牌坊。最起码就他得知,今天一早上,眼前这少年就赚了近千两,只多不少。
他一直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推不动,就是钱不够。放在眼前这少年身上也是如此。不是对方不愿沾染铜臭,只是价码不够。
冰点可是个新鲜的玩意,四季楼这样的行业龙头怎么能放过这种好处,冰点他势在必得。
他的要求倒也不过分,有于晋中做这方公子的后盾,他不奢求能获得冰点的炮制方法,但求合作而已。他相信方秋白不会不明白两家合作的好处,钱可是个好东西。
“一两一碗如何?除了樊某,玄平可很少有人会开出这么高的价格。”樊春幽幽说道。
一两,和之前在于府的价格无二,不过可不能相提并论。之前在于府是富商显贵们看在于晋中的面子上才肯出这么高的价钱,若是方秋白自己经营,还真不敢这么定价。
“樊掌柜的诚意,小子感受到了,不过小子有个要求。”
樊春一咬牙,斩钉截铁的说道:“方公子请讲。”
“痛快,我给樊掌柜的价格为一两每碗,至于能卖到二两还是十两,全凭樊掌柜的本事。但是...即使冰点无人问津,也不许将价格降到一两以下,哪怕卖不出去扔掉也不能降价。”
“可以。”
“和樊掌柜合作果然痛快,既然樊掌柜仁义,小子也给樊掌柜一个保证,只要樊掌柜不同意,玄平县永远不会出现第三家售卖冰点,如何?”
樊春激动的站起身,说不惊喜那是假的。
方秋白的保证值万金,如此一来这门暴利的行业可就被四季楼和方秋白垄断了。而且他越琢磨越觉得方秋白那个要求高明。
虽然说不出这里边的道理,但樊春就是觉得高明。常言道宝剑赠英雄,若是天下没有英雄,宝剑宁可深埋于泥土之中生锈,这就是格调吧。
樊春再看向方秋白时已经双眼放光,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要是此子早生十年,就没他樊春什么事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