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晋中的心思,方秋白不想多猜。
眼下首要的任务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若不想在斗争中沦为棋子,唯有努力成为执子的棋手。
东市的宅子的确是一个大手笔,于晋中做事让人挑不出毛病。
马福早在门前候着,只等方秋白到了,一挥手,中门大开。
“少爷,夫人,请。”
“好,有劳福伯了。”
方秋白谢过马福,拉着曹衍踏上台阶,一抬头,心里升起一股别样的心思。
门额上一枚厚重大气的牌匾在阳光下刺眼夺目,红底金边,足有丈许长,三尺宽。正中间方府两个大字笔走龙蛇,虎虎生风。
不用想,又是于晋中的手笔。
二人进了门,马福又将村民们请进来。
宅子的布局大致和于府无二,时下大多数豪宅也都类似。
第一进主要是下人的寝居,东西各一排厢房,中间是一片空地。
第二进才是主家的寝居,这一进的精美远不是前者所能比较。
主家的内院更讲究风水,院里楼阁花园,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马福领着方秋白夫妇转了一圈,就识趣的告辞了。
“大哥是怎么想的?”马福前脚刚走,曹衍忙地问道。
“住在玄平县城却是比方家坳要方便多了,而且这宅子够大。”
“恩。”曹衍点头,这座宅子却是要比方家坳好太多,就怕方家坳和小李岭的村民不愿意,毕竟故土难离。
而且一旦到了新宅子,总会有几分寄人篱下的意思,大多数村民离开土地就都没了谋生的手段,恐怕动员方家坳和小李岭搬家,有些难度。
但这些在方秋白看来,却不是多大的问题。
从方家坳到玄平县撑死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远算不上背井离乡。更何况他只要把两村的老少连窝端到新宅子,那方府就是两村老少的乡。
而且这么大的宅子,一定需要下人和护院。说实话,方秋白手里攥着冰点这样的吸金巨兽,对不熟悉的人还真不放心。
方家坳和小李岭的村民知根知底,又互为姻亲,别看之前两村斗得势同水火,但要真放到玄平县来,保证两村亲如一家。
不过玄平县城不比方家坳,这么大的宅子肯定要有个合适的人打理,全凭两村的泥腿子恐怕还真就玩不转。
方秋白的本愿是想从玄平县找几个下人小厮,至于管家嘛,方秋白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就看人家愿不愿意了。
大户人家的下人和小厮分为两种,一种是签了字状的纳户,几近于世代为奴,但受主家庇护,和主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另一种就类似于马壮那种,有文书合同在身的长工,相对自由。
方秋白的想法是找几个身家清白的小厮,身世越凄惨越好,如果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再合适不过了。
玄平县也有专门雇佣小人小厮的地方。
北市,最早叫伢行,又叫人市。
这里的伢行也好人市也罢,可不是后世那种正规的人力资源市场,而是真正从事人口买卖的场所。
前朝太宗时,朝廷颁布律法禁止人口买卖,但伢行却日益兴盛。
倒也不是地方官府阳奉阴违,盖因不管是朝中大员,还是地方百姓也好,都没将伢行的人当成人看。
没有户籍的人几乎等同牲畜,更为让人心寒的是牛马等牲畜的交易也是在官府监督下进行的,但伢行买卖人口就像买卖鸡鸭鹅狗一般无二。
自诩场面人的李老棍子理所应当的跟着方秋白,除此之外还有保安队员四人,加上小李岭以许三儿为首的三人,曹衍等。
还有一个马福留下来的小厮,正是之前在于府为方秋白引路的那人。
小厮叫葛涉,今年十七岁,已经在于府当了八年的工,但却不是纳户,是真正有自由籍的百姓。
葛涉走在队伍前引路,话不多,但每说一句都深意。
“小公子,夫人,右边马记布行就是马长功马掌柜的产业,今天小公子也是见过的,马长功此人有些过于势利,老爷的意思是不可深交。”
“前面那面大幌子小公子和夫人可看见了,那是樊掌柜的四季楼,玄平数得上的酒楼,樊掌柜是个妙人,被玄平百姓赞为文人风骨,义气千秋。”
不过葛涉语气却有些古怪,看来是对这位樊掌柜颇有些不屑。
果然葛涉压低嗓音,小声道:“不过这位樊掌柜在圈子里的风评却不太好,心狠手辣。”
方秋白顺着葛涉的指点望过去,一面巨大的幌子猎猎作响,一直从三楼房檐,延伸到窗脚,上书四季楼三个大字。
酒楼门口人声鼎沸,生意兴隆。迎来送往的小厮伙计各个精气神十足,唱喏声不断。
看来樊掌柜的生意做得的确挺大,能将酒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勤行做得如此成功,就足以说明樊掌柜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从四季楼前经过,还能闻见沁鼻的香味。
葛涉喉结翻动,强行压下一口口水,指着前面一处门脸,神色凝重的介绍道:“小公子,这是南城张员外家的青盐铺子,也是玄平县仅有的两家盐铺子之一,这张员外惹不得。”
“哦?”方秋白哑然,能叫眼高过顶的葛涉忌惮,看来这张员外有些门道。
“大哥,青盐乃是官营,这张员外不简单。”曹衍接道。
方秋白一怔,恍然大悟。
盐铁专营,这二者属于内务府的独门生意,就连州府都插不上手,看来张员外的确惹不得。
葛涉缓缓放慢脚步,回头警惕的说道:“小公子,夫人,加些小心,前面就是伢行的地界了,鱼龙混杂,千万不要走散。”
方秋白闻言也是神情一凛,攥住曹衍的玉手,后者不由得往方秋白怀里紧靠。
抬眼望去,街道泥泞不堪,两边矮趴的草房破败颓废。
只一门之隔,伢行和外边就如同天堂和地狱之别,外间车马如龙生机勃勃,伢行里一片灰暗,阴沉压抑。
眼前这条泥泞的街道,就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正张开饕餮巨口,将伢行的生机渐渐抽离。
就连李老棍子这样的滚刀肉都不禁身子一颤,换上了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