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鸣划过天际,遂唤醒了沉睡的村庄。沈如墨是被王婶起床的动静吵醒的,尽管动静并不大。
以前的她可不会这么容易惊醒。
“这么早就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王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我一向是这个时辰醒,”沈如墨一边起身,一边笑着回答。
“哦,那就好,”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沈如墨观察着王婶脸上的动静,发现没有一丝僵硬,不知道是她太会伪装,还是本性便非常淳朴。
“哦对了,”她突然一拍脑袋“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京城里找父母吗,我得赶紧给你做饭去,总不能饿着肚子找吧。”
沈如墨愣了愣,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没关系,您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罢了,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老妇人吧,再者如若真是有心,今日醒来就不该在这了。
沈如墨从来没亲眼见过用土灶煮饭,便好奇地站在厨房角落,仔细观察王婶做饭。
“丫头”,王婶突然叫到。“嗯,怎么了”沈如墨移开紧盯着锅的视线,抬头问。
“帮我看着点火”。“啊,啊?”沈如墨大惊。这,这,以前连看都没有看过,现如今要直接做?
“怎么了”,王婆婆看着沈如墨脸上的惊讶,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这就来。”
算了,管他那么多的,记得以前在闲暇时话本中看到过,应该差不了多少。
沈如墨害怕王婆婆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只能挽了挽袖子,赶紧坐在灶面前的小凳儿上。可是,第一步是怎么做来着,怎么关键时候忘了。
哎呀不管了,烧火这么简单的事,应该能无师自通吧。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枯草,再迅速地丢进火中。许多没丢进去的燃到了火星,逐渐烧了整个枯草,眼看就要掉下来了,沈如墨急忙从柴堆旁顺手捡了一个小棍,将悬在边缘燃着的枯草塞了进去。
第一次这么手忙脚乱,沈如墨多了些挫败感。该死,话本子里的都是骗人的。
好不容易,热水烧好了,稀粥也煮好了,沈如墨迫不及待地打了热水去擦身拭脸。终于除去了满身污垢,沈如墨心中郁结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但她没有多余的衣衫,只能换上粗麻布衣。
踏出房门,王婆婆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清晨的阳光洒在女孩的身上,勾勒出她玲珑柔软的身躯,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虽略带稚气,仍能看出她泛着秋波的水眸,和红润饱满的唇角日后必定不同凡响,微湿的耳发贴在鬓旁,柔顺黑亮的青丝衬着晶莹小巧的耳垂,身着粗制的麻衣,看起来就像是误落凡间的仙子。
“我的乖乖,闺女,你长的就像神仙一样好看。”王婶看愣了,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沈如墨笑了笑,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就她这招蜂引蝶的长相,恐怕走不到京城就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
她想了想,在吃完饭后,去多穿了几件衣裳,摸了一些东西在脸上,最后在头上裹了个头巾,遮住饱满的额头和眼睛,低着头走出了王婶家。
王家村是京城周围一个很小的村子,离京城也不算远,走路过去大概要一炷香的时间。可对于沈如墨来说,走到城门时,娇嫩的足底都已经磨破了些皮。
哎,一夜之间就发生这样的事,让她知道了是谁害的沈丞相,一定让罪魁祸者在庙里抄一辈子的佛经!
于是,到城门口时,沈如墨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下
。正巧,此时她的旁边有一队停驻修整的商队,看样子刚从远方运货过来。
“哎,沈丞相那事你听说了吗。”其中一个穿着绿袍的中年男子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人。
他身旁的人正仰头喝着水,因他的动作被呛了一下,极其不高兴的说:“干嘛,人家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沈如墨听到沈丞相这几个字眼,急忙竖起了耳朵,闭上眼睛,装作假寐,实则在认真倾听。
绿袍男子兴许是憋久了,也不在乎他的口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你说他干嘛不好,非得谋逆,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还填不饱他的胃口,非得作死,真是恶人有恶报。”
他身边的人不耐烦的看他一眼,没有搭话。
沈如墨听到这话,当场就想冲出去和他理论,告诉他,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忠心报国,一生为民,凭什么这么辛苦还被百姓冤枉。一定是!一定是有人陷害于他。
绿袍男子仍在喋喋不休,此时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了:“现在好了,落得个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的下场。虽然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没找到,不过估计也躲不了多久了吧,一个千金大小姐,被父亲连累,在外边兴许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不久就要香消玉损,可悲可叹啊。”
他身边的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话是这样说,你若是找到了那沈如墨,必须还是会去领那通缉赏钱的吧。”
后来他们说什么,沈如墨已经听不见了。
父亲,母亲,还有连翘,难道他们都已经...不,沈如墨不敢再想下去,此时她只想着亲眼去相府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正当她站起身来,正迈出脚步,打算往城里跑的时候。突然,她的脑中闪过他们的最后一句话。不,不能冲动,如果相府真的已经被抄,那此时她必定是朝廷寻找的对象。就这样进城,不是自投罗网吗。
沈如墨捂住胸口,紧紧咬着牙,一步一步向来时的路走去。此时,她的心好似被人用小刀在剜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沈如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婆婆家的,眼前一片模糊,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头也是昏昏沉沉的,早已感觉不到脚底的痛。走到王婆婆家门前,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这是哪,四周白茫茫一片。“墨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让娘看看你的伤口。”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是,娘亲!沈如墨蓄了好久的眼泪再也搂不住了,鼻头一酸,一连串接一连串地往下掉,看着前面婉约聘婷的沈夫人,沈如墨迈开步子冲进了她柔软温暖的怀抱。
终于,终于可以在娘面前倾诉自己的委屈了。这时,一直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头上,沈如墨抬头一看,是父亲,是父亲!
父亲慈祥地笑着,他在她面前一向如此:“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沈如墨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眼泪擦干,紧紧握住了他们两人的手:“我现在也不想弄丢你们了。”沈夫人和沈丞相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沈丞相长叹了口气:“墨儿,以后的路,我们再也不能陪你走了,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没保护好你娘俩...”“不,不对,是墨儿没保护好你们,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沈丞相摸摸了沈如墨的头,沉默了一会,慢慢的开口,仍然带着那份儒雅和风度:“记住墨儿,你是我沈瑾的女儿。”随后,他们的身躯逐渐被光所包围,渐渐地,不见了身影。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
沈如墨想要抓住他们,可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待确认刚才的温暖真的消失过后,沈如墨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面前,沉默了一会,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放声痛哭。
“闺女,醒醒,我在呢,王婶在这里呢。”沈如墨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全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浸湿,脸上也湿濡一片。她紧盯着王婆婆,片刻,紧紧的搂住她干瘦的身躯,歇斯底里地宣泄着失去父母的痛哭。王婶也搂住她,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可也猜得到是她的父母出了事,不停地用粗糙的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一直说着:“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哭出来”。
频频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此时已经是三月了,正是沈如墨十三岁的生日,可这时,豆蔻已经开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