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候,庭院里有一棵木棉,嫩红的花冠,托着饱满的花瓣,密密麻麻点缀在灰白色的枝条之间,火焰似的繁花热烈娇艳。
风拂过来,一片花瓣无力地从顶端坠落,一只玉手接住了它,手的主人正是当朝丞相的嫡女,沈如墨。
她平静的凝视着手中的花瓣,在明媚的阳光底下,花瓣透着些许粉白,纤尘不染,依旧娇艳。
沈如墨微微眯起了眼,松开了手,任其飘零,慢慢躺在椅上,似在小憩。若有人看到她,必会赞叹一声,风华绝代不过如此。
一身白衣清傲出尘,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娇俏玲珑鼻,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刹那之间天地失色。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远处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跑进来,边跑边叫。
沈如墨长睫微颤,睁开秋瞳,慵懒的把玩着玉簪,轻启朱唇:“连翘,何事这么惊慌。”连翘看着沈如墨楞了愣,随后急忙反应过来,惊慌的开口:“小姐,大人被押入大理寺了,据说犯了谋逆之罪,而且...”
沈如墨把玩玉簪的动作瞬间停下,越听心里就越沉,她慌张的起身,向议事堂跑去,此时早已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脑子里如同被惊雷炸开一样。
一定,一定要向母亲问个清楚!
突然,她狠狠地撞上了一个人。
沈如墨抬头一看,是沈易。
沈易是沈丞相的养子,当年沈易入府时,脸色苍白,青色衣衫洗得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骨瘦如柴,性格特别内向,当与她对视时,更是如火烧般急忙移开视线。
沈如墨养在闺中,整日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伴,有了一个玩伴,自是天天缠着他,而沈丞相看她开心,加上沈易本身满腹经纶,正好可以让沈如墨多向他学习,所以并未多加阻止。
这一来二去,沈易和沈如墨的关系便越发好了起来。沈易后来也不负沈丞相的悉心教导,17岁便进士及第,入朝做了官,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墨色的发丝梳着整齐地发髻,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束起,绣着雅致竹叶花边的白衫,他漆黑的眼睛泛着琉璃般夺目的光泽,眼角微微上挑,温柔却不轻佻,双唇涂了胭脂般红润饱满,俊美绝伦。这样的一张脸不知是京中多少待嫁少女的梦中情郎。
有这样的一个优秀的哥哥,待自己有十分好,沈如墨自然早就在心底将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了,可是对沈如墨来说,只有深厚的兄妹情谊,所以任何人对他们关系的暧昧打趣,对沈如墨来说都是对这种情谊的侮辱。
沈易温润的眉眼间满是心疼,轻轻用指腹拭去沈如墨眼角晶莹的泪花,叹了口气,开口:“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沈如墨看到沈易,惊慌的眼泪更止不住:“沈易哥哥,他们说我父亲犯了谋逆之罪,我不信。
”沈易怔了怔,垂下眼眸“我也相信父亲一定不会做那种事。”
沈如墨听到他的话,顿时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大声问道:“可是他们都不信,我们该怎么办。”
沈易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道“没事,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乖,回你的屋子里去。”
沈如墨听到这话,不愿意了:“沈易哥哥,我能帮忙吗,你告诉我,我不能干等着啊。”
沈易闻言,无奈的长叹口气“好了,咱们去你房里细细商议便是。”沈如墨的脸色才稍有好转,拉着沈易急忙回到屋子里。
坐在绣墩上,沈如墨心急如焚,不停地问:“沈易哥哥,你快说吧,我听着呢。”沈易不紧不慢的执手倒茶,将茶杯推到沈如墨面前,说“先喝杯茶吧,喝了我再慢慢与你说。”
沈如墨有些不耐,仰头一口喝下茶:“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易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今日上朝时,有人弹劾你父亲在朝中结党营私,居心不良,并呈上证据,罗列了许多你父亲的罪名,贪污受贿等等,皇上一怒之下,命人将其押入大理寺查明此事,不过此事你无须担心,沈丞相那般聪明之人,便是真做过,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外人的吧...”
沈如墨听着,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嘴张开还未吐出一个字来,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传来,眼前事物逐渐重叠,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沈易抱起她,轻轻地将她放在榻上,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必须得这么做。”
好黑呀,这是在哪,头也好疼,喉咙像火烧一样,沈如墨艰难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她眯了眯眼,手扶上额前,慢慢轻柔,开口:“来人啊,有人吗?给我倒杯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来人点起了蜡烛,沈如墨这是才看清周围的样子。
面前的人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粗麻布衣,夹杂着银灰的头发用木簪盘起。
沈如墨心下一慌,向床角缩了一下,急忙问:“你是谁!这是哪,沈易哥哥呢?”
妇人转过身来,看着沈如墨戒备的神色,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开口:“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如墨立马反问。
“哈哈哈”妇人笑道:“你这小娃娃当真有趣,我还没问你是什么人呢,你怎么反倒先质问我。”
沈如墨皱了皱眉:“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妇人倒了杯水,放在沈如墨手上,也不管她喝不喝,坐在床沿边,开口道:“三天前,我正要上山摘野菜,却在家门口发现了你,看你可怜,这才将你带回来,反正我婆子一个人住,有你还多了个伴。”
三天前,沈如墨想了想,三天前不正是她得知父亲被押入大理寺审查当天吗,那天,她正在和沈易商量营救父亲的事,却不知为何突然睡着了。
不,不对!不是睡着了,那杯茶里面一定有迷药,可是沈易为什么会迷晕自己。
隐隐约约还记得,沈易在榻的边,温热的气体扑在脸上,说什么,对不起,必须这么做什么的。
难道?不,一定不会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妇人的声音传来,将沈如墨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如墨回过神:“哦,谢谢您,我记起来了,我本是和父母来此探亲,谁知和他们走散了,途中又遭了坏人,被骗到了这里,幸好我逃脱了,不过饿了这么久,终于支撑不住了,便倒在你家门前,我父母他们应该还在客栈等我,我明天便去京城找找他们在哪。”
妇人哦了一声,看向面前这个女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叫我王婶吧,可怜的孩子。”
沈如墨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装着水的粗制陶碗仰头喝下。王婶笑了笑,说:“那你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说完,指了指木桌上的一碗青菜稀粥,转身离开。
沈如墨张了张嘴,本想问一问关于父亲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为了不让她生疑,还是明天再若无其事的打听打听吧。
这一夜,沈如墨很难阖眼,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需要思考的事,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狼狈,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不过她平躺着,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发誓今后一定不会再掉一滴眼泪,也不能再掉眼泪。
她不知道此时的丞相府是什么情况,但确定的是,既然沈易将自己送出来了,就说明沈易一定知道这件事,不是无能为力就是他也参与了对父亲的构陷,现如今,真是疑点重重。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明天确定丞相府是否还安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