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逼仄的峡谷,冰冷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乌篷船的船底,突兀的礁石快速地向身后飞去。船顺着水流向下,速度很快,好像根本不受船夫的控制,左右摇晃间只听船底一声闷响,船竟停住不走了。
“待在船里,不许出来。”一妇人对两个孩子说道。她转身出了船舱,不一会儿却没了响动,并没有回来,突然只听船头一声巨响,船体竟然要裂开,两个小孩还未来得及跑,已经被冰冷的江流裹卷了出去,江水又急又深,冰寒刺骨,恍惚间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两个人在水里挣扎,一路已经被水冲出了好远……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莲心水境宁静的早晨,惊得榻边的小女孩跳了起来,榻上那个男孩还惊魂未定,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醒了?”紫萍问道。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丹秋姑姑呢?”那男孩一连串的问题。
“这里是西海莲心湖底,你说的人我不知道。”
男孩挣扎着要起身,突然发现榻上自己身边的女孩。
“穆儿,穆儿。”他伸手拍她的脸颊,急切地唤着。
“她为什么没有醒?”他转向紫萍,问道。
“我不知。”紫萍冷冷答道。男孩见状,勉强走下榻,双手施礼道:
“在下韩逸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少年语气坚定,说罢便要拜。
“不必了,萍水相逢,医者本救死扶伤,你们养好伤快些走吧。”紫萍却冷冷说道。
逸辰细细看着面前这个女孩,一身白素纱衣,以绿丝嵌边,头发紧紧扎起,肤白如雪,唇自浅红,眉宇之间似静水流深,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不为人间情感所动。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排排药架的前面,一动不动的,看着倒好玩。
“师妹,你果然不负师姐所望,他们这么快就好了?”白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看见韩逸辰站在床前,微微一怔,心想这小子倒是有几分习武之人的英气,星眉剑目,将来又得欠下不少风月债啊。
“在下韩逸辰,这是我妹妹韩玄穆。”逸辰说道。
“醒了就好,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被夹在两块礁石中间,那船早就碎成一堆木屑,不知你们是遭遇了什么?”
“家门不幸,惨遭陷害,仙师正是西海中人,还请仙师收留我兄妹二人。”韩逸辰躬身拜倒,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白芷微微一惊,“莫不是为报仇雪恨,才想来西海?”
“本就是要来西海的,没想到被仙师救下带回西海”逸辰道。
“好一段缘分呐……”林青英不知何时已来到水境。
白芷、紫萍一惊,赶忙行礼。白芷心想此事不妙,怕是师父早就知道了。正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一时语塞。
“好了不必多说,都起来吧。”林青英缓缓开口。她望向这两个刚刚被救下的孩子,直直盯着韩逸辰,眼神中是说不尽的复杂和无奈。
韩氏一族销声匿迹,在安阳城成了人们酒足饭饱后的话题之一,有的人说韩氏是逃跑不成被灭族了,又有的人说是被发配到边关去了,众口不一。然朝政稳定,国家大事纷繁复杂,这样的事很快就被人们抛诸脑后了。
然有人却坐立难安,那是顾氏。顾盈盈与韩家一起失踪,这在顾家引起一阵恐慌,派人到处寻找,搜遍了安阳附近所有的村庄、山林,一无所获。
且说那晚,顾盈盈救下韩夜清不久,二人却在林中双双晕倒,等再醒来时,只有夜清一人,竟在阴阳涧的大殿之中。
阴阳涧在安阳城的北面,是一处深不可见底的峡谷,传说峡谷之中有专擅秘术之人,引灵炼药、起死回生,无所不能。其门人以修炼练气之术为主,化气成刃,凶残可怕。
夜清刚刚醒转,不知此处是何地。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正在挣扎,突然觉得地上什么东西在闪烁,仔细一看,自己竟躺在一个圆形法阵里面,法阵里是各种符号咒术。定是中了他人的陷阱,他想到。他向四周看去,只有两个巨大的红漆柱子,柱子有多高看不到顶,除了柱子,其他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突然间,柱子后面一道金色的亮光越来越强,最后竟出现一座高台,整个高台都是金色,上面是各种黑色的咒语符号。台最高处,最中间站着一个人。此人头戴紫色面纱,发髻梳得很高,发簪两端各连着一条白色束带,直垂到地上,一身玄袍,他身旁左右各有一个人,左边是一女子,紫发亦以素纱半遮面,右边一女子一身赤色短袍,一双鲜红色的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你们是谁?”夜清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盯着台上的人问道。
“你,就是韩夜清?”那红衣女子走上前来,缓缓问道。
“盈盈呢?”夜清质问。
“盈盈?呵呵,不,她现在的名字是——珺瑶,她是我们阴阳涧的圣女。”怪异的音调之中带着一股阴冷诡谲。
“你们把她怎么了?”夜清怒吼道。
“她,永远都不会再记起你了,而你,也永远无法和她在一起。”紫发女子缓缓上前,她走姿妖艳至极,指尖竟环着一条紫色的小蛇,那蛇的蛇信正灵活的伸缩着。
夜清想冲上高台,却发现这个法阵怎么都出不去。
“你有两个选择,”那中间的玄袍神秘人终于开口了,“你可以选择永远留在她身边,或者,选择死。”那语气平淡却又字字清楚,仿佛生死只是一个玩笑。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夜清攥紧了拳头。
“杀你?韩氏在世人眼中早就是死人了,你活着,才是奇怪。”神秘人轻蔑一笑。
夜清不知道他们到底对盈盈做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身处险境,没有人会来救他。如果我死了,他想道,父亲与母亲,整个韩家几百口性命的仇,谁去报?我绝对不能这么轻易的死去,只要我还活着,终有一天,我会为韩家死去的所有人报仇!他的指甲在掌心扣出了血,他真的好恨,恨自己无能,不能即刻为父母报仇,恨自己到现在连幕后指使是谁都不知道。可是为了复仇,此刻,他不得不妥协。
“如果你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就喝了这杯酒;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神秘人缓缓说道,夜清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漂浮的酒盏,里面乘的是清冽的酒水。
“我愿意!”没等神秘人说完,他已一把抓起酒盏,一饮而尽。
突然夜清只觉得浑身热的像火在烤,那法阵变成了红色,自己的身体猛地被什么东西拉开托起,停在了空中,法阵里突然出现细细密密红色的丝线,把夜清牢牢捆住,有一个浮在空中的侍者飘了过来,拿刀割破了夜清的胳膊,鲜红的血液瞬间流入一个三角状的容器中,夜清想喊却发现自己喊不出来,法阵内巨大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时竟晕了过去……
逍遥观内,莲心湖底。
一白袍女子静静沉思着,她身后是两个刚刚醒转的孩子。许久,她终于转过身来。
“既是如此,明日我便送你们二人上天门山,天门山乃南海修仙派之首,你二人既一心求法,便去那里吧。”林青英缓缓道。
“仙师为何不肯收留我们。”韩逸辰问道。
“我逍遥观所授之术为的是救死扶伤,你要用来报仇雪恨,却怕是不行。”
男孩没有再说什么,却是躬身一拜,那小女孩跟着也一拜。
“你们收拾收拾,明日启程。”林青英说罢,缓缓离去。
林青英走后好久,逸辰才缓缓从地上起来,看得出他眼里的迷茫和不解。十岁的孩子,已经历过生死,怎能不迷茫。逸辰在榻边缓缓坐下,神情专注,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眼里竟泪光闪闪,以他现在的心境,恐怕是难过万分。玄穆那么小,只知道跟在逸辰身后,她的眼里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的忧伤,倒是多了几分机敏。
“穆儿,明天我们就要去天门山了,你怕吗?”逸辰轻轻地问道。
“不怕,哥哥去哪穆儿就去哪。”韩玄穆稚嫩的声音回答道。
紫萍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她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这时才觉得自己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如果她有,现在又会是怎么样呢?一时想出了神,盯着兄妹二人愣住了。她白扑扑的小脸显得分外可爱。
“紫萍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报。”逸辰看向紫萍。
“你我就此告别,后会无期。”紫萍回过神来,转身退了出去,或许从小在水境里生活长大的她,终是不太愿意接受她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就算她最后离去时的背影一直聚集了那个人深深的注视,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