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二梦对天目依旧心存敬畏。
被微淇推着走出实验室,进入了组织如同像蚂蚁巢般的道路分支。这定是极深的地底,即使在轮椅上,二梦也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地壳下汩汩涌动的岩浆及那随时准备破壳而出的躁动。
这些支脉一眼无法见头,延伸之处又分裂出别的支系,引向不知名的空间区域。行走间路过那些入口,深处隐隐有声音传出,那些声音乍一听像是风声,再一听又像是不知名生物的嚎叫,即使灯光明亮,也让人心生寒意。
“姐姐,我们是要去哪里?”二梦忍不住提问。
“叫微淇就好,走一下,就明白了。”
意识到微淇的走一下就是这么走的意思,二梦心里直犯嘀咕。这种路走一下谁能记得啊,姑且不说这路长得基本一样,就算不一样,明显这里除去他们之外,关着好些大东西,即使迟钝,也知道非自己可以对抗。
又想,怪不得这姐姐和自己对上的时候能面不改色,明显见过大场面啊。心里想了一堆,到嘴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仔细想好,才敢继续发问。
“微淇,这里的人,不会就我们三个吧?”
“当然不是。”
“那怎么这么走着,也没遇上谁啊?”
“嗯,我走了近路。”
“啊?”
“会遇见的。”
“啊?”
“等你加入后。”
“冰块儿,那啥,欧洋。”
欧洋手里绕着的水汽让二梦乖乖地改了称谓,心想等老子能动了,绝对送你个地狱美梦,让你哭着求饶。
“微淇推着我,你倒是说说话啊,这里叫什么,那边是去哪里,还有啊,是不是这里的人都像你和微淇,玩水玩组装啊什么的,啊,还有,为什么我听到了叫声,那是什………呜呜呜。”
二梦的喋喋不休很快被覆盖而上的水给堵住了,水来得太猛,一下子堵住了呼吸,呛得二梦连连伸手告降。
“咳咳……你真是……”
“相信我,还是不知道那些叫声是什么比较好。”
微淇拍了拍二梦的肩膀,算是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带二梦回来是她的决定,看着这小孩儿戾气渐去露出他年龄该有的稚气,微淇是开心的。只是能否留下来,还需要靠他自己。
“到了。”
推着二梦,三人进入了石墙后的直升电梯。电梯上升的速度极快,从电梯往下望去,“巢穴”间的支脉很快隐去不见。
电梯破开地面,继续上升,眼前豁然展开一个硕大的地下空间,说是地下,是因为头顶的是森森岩石。而说是地下,一片连绵不见尾的平原在穹顶下伸展而开,不仅如此,平原上有树有花,甚至还有一个青色的幽静水潭,吃草的羊和驱羊的狗围着水潭边一座恢弘古典建筑游走着,这些,都不像是地下。
二梦已经惊得不能说话,而当电梯穿过头上的岩石层最后停下时,电梯外的世界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此时的三人站在两座山峰交错处铺开的一处石台之上,往四周环视而去,16座奇异峻峭的山峰围绕着一池广阔的湖面,湖泊之上白云缭绕,五色斑斓波光岚影。这湖泊面积之大,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而这山头却无草无木,棱角分明、面目狰狞。这绝美胜景赫然是一座巨型休眠火山,这湖水就凝结在火山口之上。
而天目,藏于它的腹中。
从地上回到地下,二梦心里的不安最终化为了无所谓。想想自己本身就是个不知出处死了也不会被记得的人,本是要死在医院的,而横竖都是要死的,换个活法也未尝不可。
回去的路上换成了欧洋推着他,微淇走在了前方。看着微淇纤细但明显锻炼有型的身形,再想想推着自己的冰块儿,二梦总算明白微淇先前那句话的意思了。
“等你加入后。”
这句加入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加入,是不是有条件?”
微淇脚步停下转身,眼神里有赞赏也有疼惜。
“二梦,你怕死吗?”
“死?”
二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捂住脸的手后溢出长笑。
“我本来就是个不知道父母,甚至不知道能活到多久的人,死,我可能早就死了也不一定。”
“好,加入的条件是由你的作用而定的,我只能保证……”微淇的手放在了二梦肩上,“我不会隐瞒你,必要的时候,我会保护你。”
“哈哈哈哈,是本尊,不,是我来保护你吧,再怎么,我也是个男人啊!”
微淇的话让二梦觉得心暖,同时也忍不住拍拍胸脯,林佳希是因为他的软弱,但是以后的他一定会更强大。
二梦的表情柔化了微淇的脸,绽放的笑容让两个男生红了脸。
“好,那,我们去教授那里。”
“啊?!”
“我们需要做个测试,还有……”微淇收起笑容,“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寒冷从皮肤侵袭至内脏,骨血里似乎有小虫在钻洞,刺骨的疼痛撕裂着皮肉,砰、砰、心脏剧烈跳动就快要爆炸,急喘,微淇睁开了双眼。
将手举至眼前,身体健在,再看,身上未着寸缕。
这是哪里?
我,是谁?
还没有得到答案,脚边开始漫出姜黄色液体,微淇这才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菱形的透明格子里。格子不大,像是易拉罐头,装下她就无多空余。凑近玻璃使劲擦拭,前方一片模糊之境。伸手敲打,手已经红肿格子未见任何损伤。
液体已从脚边升至了腿间,并已更快的速度上升。微淇向上攀爬,无奈壁面光滑,爬上一点却更快地跌下。液体变得粘稠,漫至腰线,没上颈项,填满了格子空余。
被淹没的同时,身体也被黏性极大的液体困住变得沉重无比,微淇只能凭着仅有的气息拼命地往壁面上撞,却很快被涌上的窒息感侵蚀,意识即将失去。
“教授……”
“别急嘛。”
椎名呵呵一笑,依旧泰然自若。
咚、咚、咚,模糊的视线里,格子另一边,一只拳头正在使劲敲打着壁面,边敲打边指着两格相交之地。
来不及思考,微淇挣扎着将身子靠向手指的方向,用仅剩的力气和男子一起朝着一个地方反复撞击。
壁面有了裂痕,咔嚓声接连,力气尽失的微淇随着倾泻而出的粘液从格间滑出,跌落地面。
方才缺氧带来的头晕让她在地面无法动弹,一起脱困的男子却站了起来。微淇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又回来,感觉到身上被盖上了衣服,头发被轻轻撩开。
微淇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能在光影里看见模糊影子。男子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微淇终于失去了意识。
从昏睡中清醒,却已不是先前之地,先前的男子也不见踪影。裹紧身上的医生大褂,往四周打量,除去前门之外无它出口,微淇起身赤脚前进。灯光忽明忽暗,眼前是一间医疗室,数十个手术床一并排开,房间无人床上无物,隐约间有声音,似是液体在滴落。
将床上遗留的手术刀悉数收在手心,微淇果断地打开了门。门口是一条长走廊,走廊尽头无光,微淇一把手术刀扔了出去,手术刀滑行在地面无异,微淇眉头微皱,脚步向前。
突然,脚下的地面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坍陷,微淇一个迅步往前狂冲,在碎裂的尽头一跃,手快速攀上了尚存留的地面。此时的脚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深不见底。
有惊无险。
微淇轻松一口气,另一只手使力准备攀爬。身子刚刚往上了一点,脚上就缠上了一股及其沉重的拉拽之力。这股力量极大,微淇被拖向深渊。
坠落之际,耳边传来一道让她熟悉又恐惧的声音。
“微淇,你回来了。”
下坠的身体旁,银发男人捂脸轻笑后一跃,双手一伸就将微淇抱在了怀里。下坠的速度依旧极快,这地底似乎比想象中还深,就在二人即将触底时,男人的脚随意一顿,二人轻巧地落于地面。下坠带来的冲击力,在二人周围激荡起冲击波,以二人为核心辐射开去,将这黑暗里的潜伏之物清扫了个干净。
“你是谁?”
“被你忘记了,还真是让我难过。”
微淇挣扎着想从男人怀里跳离,却被男人以更大的力量紧锁。看着怀里的女孩儿,男人瞳仁缩成一条细线,嘴唇凑近微淇的耳朵。
“真的想不起我是谁了吗,微淇,我最爱的小孩儿。”
黑暗里亮起了光,二人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浴池,池水满注冒着融融蒸汽。浴池的后方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的男人身形修长,脸一半隐于黑暗之后,嘴角笑含诡谲,怀里的女孩儿却只有十来岁模样,长发及腰,眼神无光。
水面之下有嚎叫声传来,仔细一听,那是人的声音。眼前的池水仿若乳白色的油布,布面下起伏不停,无数张人脸向布面扑来,撕咬着,怒喊着,重叠冲击想要破开这限制。
微淇浑身一颤,身体已被抛至半空,尖叫声尚未发出嘴已被捂住。那脸孔之下,无数的手伸向半空,抓住少女的身体,朝着四方撕扯,骨头咯咯作响,水面上人头的喘息近在耳边。
肩膀疼痛身染血迹,少女即将四分五裂。
岸边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池边,无声无息。
“微淇,微淇!”
“吱吱吱~BOOM~BOOM~”
眼前灯光明亮,微淇浑身冷汗被欧洋摇醒。椎名抓着躁动不安的猴子,身边的另一张床上,带着头盔的二梦一脸担忧。
伸手揉了揉头,微淇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
“微淇,你看到了什么?”欧洋问。
“一场噩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