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止,俗曰脑抽筋也。
假如有一天,我突然脑抽筋,一不小心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我所臆想的书中世界的话。
我一定会“出生”在森林里,而不是某个人类的城市或县镇,因为我喜欢森林的宁静而不太喜欢太过喧嚣的人间。
话归正传,我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会先想:
既来之,必游之。
这倒是个很简单的想法,不错不错,有点看头。
然后我再自度一番性格,就知道我一定会想: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我若是想单单凭着自己的双眼去看完它的话,痴人都可以辞职不干了,更别提走完它了。
而且,我也没这个本事。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那些修士打啊打、猛兽咬啊咬、植物刺啊刺,一点儿都不安全。
如果现在的我还只是一个小小孩的话,必定少不了一句:
“阿妈阿妈我好怕,可可要回家~”
怕完,还好我是男的。
承接上文,我若是一不小心就死在了这里的话,那就真的是:
“大大你去哪儿了,怎么就不更了?”
亏完,但不包括那个。
于是,为了我的这条小命,我决定先去买一个熟悉点儿的交通工具,然后再去雇一个可靠点儿的保镖,然后再去找点儿特色小吃填填肚子,然后……
思来想去,计划倒是挺周密。
只可惜,计划终究只能是计划,在猛然想起现实之前,是没办法走出去的。
果然,还没在八方深处黑暗如幕、头顶只下如豆月光的森林中走几步路呢,我就突然发现:
这里没有飞机、没有游轮、没有火车、没有汽车、没有摩托……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啊,怎么办,我现在很慌,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怕黑但怕这个啊——在线求助,急!
嗯,等等,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扭头那个叫羊圈一转,眯眼那个叫悟空近视,张嘴那个叫牛栏大王,呆耳那个叫八戒两趴。
难不成是顺——风?
不对!
天海,是你吗……
你……你别走啊!
不等若有若无的虚幻之人开始匆忙加速,天海自个儿先挟着一股极速却又微声之风“咻……”地拍拍屁股就走人,真就连个屁都不给我留下。
秋云乡夜月之下、落枫家柳杨之上,只要一个眨眼不小心,就会连人影都找不着,谁还管会我的白费力气。
好你个天海,我即将想把你写得那么强,你却就这样自个儿先溜了,也不带带我,看来等会儿啊,我得小小地惩罚你一下才行!
而且你就放心吧,还会是在那里的!(东北话)
想想就知道我一定会不假思索地一个转身就潇洒离去,哪还管突然感到好一阵不适的天海。
好气啊!
“啊,啊——”
“啊!”
“切!”
没有泛着金华银光的翡翠色长绳鼻涕舞来荡去,这是因为我够厚道;只有如雷鼾响的一个泣鬼色喷嚏惊天动地,这是我给天海的惩罚。
一个喷嚏一个响,林中杨桃受不了。
待到天海完全消失于视野中时,当即就有林中三君子——三棵年龄不一的杨桃树压声低语。这可与天海的粗鄙无礼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可真是以小人之耻衬君子之德。
何为?斯三杨桃君子树,于实戴牛郎银河、织女星环、王母簪痕、玉帝江山之星空冕冠;于虚望余晖夜回之羞嘟月光、叹金银流苏之行云走饰、抚玉腿皓腕之丝绸鹅绒。
故仰天墨叹:美梦之惊而窃寇之窜也。
于是乎。
最左边的这棵生得好几个弯来绕去的懒树枝、没掉须毛胡渣的无果杨桃树最为年轻。还好它十分有意地狂压下了自己几欲奋不顾身地拔根而起的语气,否则它还不得蹦上天:
“你你你你个天海,你还敢来,我们又差点就要认识你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同一个地方搞来乱去了吗,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寂静宁远的观星台附近吗——观星台附近,怎可容得你这种粗鄙之人口吐芬芳——”
果然是年轻人,无需藏,做自己,只不过每次到即将爆音的时候都得拖出个长长的破折号,也就是靠拉长时间来平摊分贝,不然的话,怎么才能把声音压下来呢。
最右边的这棵杨桃树已至中年,没了年轻时的热血沸腾,但也没有受到太多岁月沧桑的影响,这从它那半起而止的满头青翠与杨桃果中就可见一斑。它只是不住叹息:
“虽说这天海实着可恶,每每到这个时候,都突然蹦出来大吼乱叫,搞得我们休憩不得;但这天海毕竟也是天地中人,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运吧,既然是命运,那我们也就不必去过多地在意。”
果然是大叔,音量控制得几近刚刚好,说完你的不是后还得来番碳世油年。
左右亦然,余中矣。
能够静在两树之间的那棵杨桃树自然是资历最高的老前辈,也就是那棵树上杨桃变为书上杨桃的老杨桃树。它刚开始时倒是一声不吭,待到左右皆言尽后,这才张嘴捋须不动身,颇有一番横幅墨卷之味地看着天海远去的方向:
“天海之辈虽污墨浊泥,但也不过如此,故吾仰天而诗之。”
然未见其仰天,却闻其沉咏。
“月息起云隐,竖子夺寂寥。天公何此缘,未毕人在前。我等君子仁,风华志同道。念汝断乳后,今日过往烟。”
真乃佳诗,真乃老君子也,亦君亦仁焉。惟恨竖子不得此诗闻。
话毕,此时的竖子,也就是天海,他刚打完一个喷嚏,就忘了一方不宁,眼中只见得隐于远处林中叶上的那如月凝今的古灰色镶环大圆台的最上部分,以及在上面呈规律分布、朦如烧炭豆芽的人影。
(此处有待补充)……
以前的我还在叹息古藏阁的那条古灯老道,叹它岁月悠久;现在看来,这只是因为我没有看到这个终于知其名的林中大圆台,这才会发不出更加强烈的叹息来,毕竟我的表达能力和我所学的语言一样,都是有极限和局限的。
一眼看去,眼前只是:
“天言观星台”五字,
和已经清晰起来的十几张面孔。
这五个深灰色的大字远看时倒还有股苍茫之感,近看时却让人万分遗憾地发现它们并没有多少名家挥毫之处。这五个大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书法并不怎么好的人,在一堆不规则却异常完好无损的古灰色石板砖上用拖把随随便便地拖出来几笔,横撇竖勾捺样样不成,写完之后就落在这里,再也没管过。
这可颇有点“古藏阁”三字的味道,只不过这个起码还有点儿字样,没前者那么恐怖。
失去了一丝期待,那么承载着“天言观星台”五字的那些不规则的古灰色石板砖——它们失去了历史惯性思维中的古物必定身带残损,自然也就和旁边他们的兄弟们一样失去了看头,自然也就没有已经清晰可见的十几张或男或女、或老或青、或美或平的脸有吸引力。
都是又宽又大又遮头的黑色长袍,犹如即将赶上朝圣大道的虔诚信徒们,只露出一副副尚且有别的面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