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寒彻骨,百花落如云。深秋时节,风从窄谷吹过来,像一声声的尖叫。厚重的云层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从云端直下,这里是海州。本该慵懒的午后,此时有些焦躁。四面八方,马蹄翻腾,像潮水不安的拍打着海岸。
其中一队奔跑尤为猛烈。清一色的黑马上清一色黑袍、腰间挂着清一色乌黑刀鞘。
冲在最前面的,手中握着一杠长枪,脸色凝重,不停挥动着马鞭,风一样奔驰。
此一处山谷,是花果山一脉。虽是深秋,仍是奇花异草,郁郁葱葱。
两侧褐色的岩石堆起两条山峰,斑驳而明亮。再缀几声鸟语空鸣,添几笔流云浮荡。一幅仙卷在震颤中徐徐展开。
山谷中风声、马声、呼喝声混在一起。自下而上,撞击岩石的锐角,直飞出山谷。
他在黑袍下悲怆的看着耸立的山峰。这山峰太高了,到了峰顶处成了窄窄的一线。
山峰往上,骄阳炽烈,天空如巨大的蓝布。烧的只剩下窄窄一条。
此情此景,秋风萧瑟,情到浓处仿佛要喷薄而出!一口气猛然提到胸口。
“知澜,别这么悲伤嘛。”尹狂歌恰如其分来了这么一句。
水知澜顶到胸口的气瞬间被噎了回去。脸憋的红涨。
“你不说话能死啊!”水知澜愤怒的溅出几点唾沫。
本来有一大段的抒情即将感动自己。可惜缠绵悱恻遇到不解风情,简直大煞风景。
“我这不安慰你一下么。”尹狂歌有些不好意思。
水知澜的眉毛重新皱成委屈的倒八字:“哎,多情自古空余恨……”
“停停停停!”尹狂歌看水知澜天青青兮欲雨,赶忙粗暴打断。
“哎~呀,我……”这几次三番,水知澜快要哭出来了。
他是“南江门”唯二的大护法。“血麒麟”的副统领。
“都追到海州了,见了面再抒情也不迟。”尹狂歌又在伤口上撒盐。
水知澜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驾!”
惊雷般的混响震动山谷冷酷的外表。山石刀子一样的尖角明显在表达它拒绝的态度。
好像也没人在意它什么态度。马蹄下的溪水溅起一片片水浪。碎石箭一样射出,正砸在山石愤怒的尖角上。
山谷往上看是一条线,往前看也是一条线。上百匹的黑骑在山谷间狂飙,张开山洞一样的大嘴把这条线吞了进去。
水知澜紧抓缰绳的手背凸起粗壮的经脉,似乎要破出手面伸到山谷外面。
他满脑子想的是商行雾。“南江门”另一个护法。“血麒麟”的大统领。
更是他的师兄。
而他的师兄跑了。
一个口信也没有,一封信也没有。像大锅里的水汽,忽然就消失了。
水知澜威猛的黑披风簌簌的抖动,跟拍打山谷的狂风融为一体。
他披风下面是一颗被丢弃的小心脏。他感到了无比的委屈!
商行雾走时,把“血麒麟”给解散了。像另一口大锅的水汽,忽然也消失了。
商行雾哭丧着脸。上千的“血麒麟”说消失就消失了,这无异于釜底抽薪。
更重要的是:他崇敬的师兄没了。
“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们就追到天涯海角。”尹狂歌撕扯水知澜的伤口。
水知澜铁青着面孔幽怨的看了一眼尹狂歌。这天塌了当被盖的尹狂歌怎么会懂他的心思。
打小跟屁虫一眼粘着师兄,看着他满眼都是崇拜。尹狂歌怎么会懂他此时的心痛。
揉碎的溪水泛出一片跳跃的金子。水知澜想着金子一样的往事。
二十年风云苍狗,江湖板荡,逐鹿间,浪起飞花,落于谁家?
南国的“南江门”。“南江门”的“血麒麟”!
“风起天南塌一角,麒麟怒吼有双枪”。“麒麟两杆枪”那是多风光的往事!
这无时不刻骚动水知澜的痒处。这让他更加急迫的要追回商行雾。
二十年披肝沥胆,打下的江山,怎能让它付之东流!
上千“血麒麟”解散到天下,浇灌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师兄也真舍得!
大山谷下的水知澜,眉头皱成一个小山谷。汗水从这小山谷流进来。水知澜双眉一挤,也揉碎成跳跃的金子。
“驾!驾!”他急促的鞭打着奔驰的马。
黝黑的马鞭打在黑马黝黑的臀部,发出声声脆响。好像雷声驱赶着一片黑云。
“驾!驾!”
尹狂歌黝黑的马鞭也打在黑马黝黑的臀部。他张大嘴狂吸着迎面而来的风,咽了下去。
衣襟鼓起一个大球,嘴里发出比风还狂浪的大笑。
水知澜侧头愤愤的白了一眼尹狂歌。带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没心没肺狂客。“楚天狂客”,还真不是白叫的。
“别愁眉苦脸,‘血麒麟’没了,你不是水知澜,我不是尹狂歌了么!”
风暴来的时候,他比风暴更加狂暴,这就是尹狂歌。
水知澜不理会尹狂歌的狂言狂语,闷着头往前狂奔。
本来颤抖的山谷,惊惧着怕他一头给扎碎了。
临行前水知澜一跪磕碎了一片青石,拽着曲凌风的衣角痛哭流涕:
“门主,我一定把师兄追回来,留他一命!”
三十多岁的人,水汪汪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曲凌风动了恻隐之心。
咬牙停住了举在半空的手。一挥衣袖,水知澜屁滚尿流的来了花果山。
看着水知澜肃穆的下的哀怨,尹狂歌叹息道:
“你这样一个内心柔软的人,生出听涛这样杀伐决断的儿子,也是一件奇事。”
水知澜腮角被咬的凸起。一条眉毛耸起,一条眉毛耷拉,低声闷道:“都是让你带的。”
尹狂歌嘴里呼啸一声,挥舞着马鞭大声道:“门主可喜欢的很!”
长长的山谷转眼就快奔到了尽头。
山谷欢送般鼓动着越来越响的狂风。满山花草摇摆着身躯,水知澜的离去让它们欢欣鼓舞。
“驾!快去通知门主!”刚出了山谷,尹狂歌支使身后的几匹黑骑。
水知澜大惊失色“哎,哎~别……”。
这么快通知曲凌风,师兄还好的了么。水知澜急躁的看着尹狂歌欲哭无泪。
磕碎石头的膝盖此时又传过来一阵一阵的生疼。那一阵梨花带雨的哭泣被尹狂歌毁的支离破碎。
他又懊恼为什么带着尹狂歌出来。四五匹黑骑踏着水知澜破碎的小心脏,出了谷向东折去。
“驾!”
他有些声嘶力竭,胡子紧紧贴着下巴。一定要赶在曲凌风前面!
水知澜不停的对尹狂歌白眼相向。
此时正落霞天南,一片血红。
水知澜知道商行雾一出现,各路豪杰都赶往了海州。为了他手上的麒麟符。赶紧把马催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