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琰束起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几缕逃离魔爪的乌黑亮丽的发丝把肌肤衬得更是雪白。
她熟练地围上围裙、戴上手套,将白瓷碟里的生田螺倒入噼啪作响的油锅里,大铁勺翻炒,一股呛鼻的辣椒和大蒜味一下子包围萦绕了这个不起眼的路边摊。
“好了,你的爆炒田螺”,她拿白色抹布把碟子周边的油一抹,端到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坐满了四五个农民工。
“小乌,再来一碟爆炒鸡胗——”,英嫂的嗓门又尖又大。
手里还拿着一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小学生用剩的那种算数本,有模有样地记着账。
“知道了——”,乌琰提高嗓门回复她。
要是乌琰不回答,她就会以为是乌琰没听到,接着用她的海豚音疯狂地报菜名——连环夺命复读机。
迟早会聋的,乌琰心里想。
林海英的彪悍泼辣在富民路是出了名的,方圆几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吵架,她出战必赢、以一敌百。
但是小摊的生意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因为林海英性感火辣的身材、妩媚勾人的脸蛋,小店的生意每天都非常火爆。
男人果然都是看脸的东西。
乌琰瞟了一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海英凹凸有致的身材、流着哈喇子的“病毒君”,嘴角抽搐。
“哎,小乌,跟着你来的那个男生是你蓝朋友?”
英嫂进厨房喝了一口茶,一边来催促乌琰干活一边八卦,她的口音很重,n和l说不清。
“不是”,乌琰抬头看了一眼“病毒君”。
所谓的厨房就是用一扇玻璃墙围出来的隔间,她一回头,就看见“病毒君”朝她咧嘴一笑,招了招手。
干净的少年气质和这个又乱又脏的路边摊格格不入。
“还说不是?”,英嫂一眼看破,为自己的洞察力自豪不已。
“不是的话,他能看着你乐成这样?就跟狗看见骨头一样”
乌琰的手一震,跟饿狗看见骨头一样!这莫名其妙恰当的比喻让乌琰再度无语。
他真地是跟狗看见骨头一样,死死追着不放,非要粘着乌琰,跟她来这里打工。
从她爸妈离婚那一年算起,乌琰给她堂嫂打零工已经有三年了。
她寒暑假、节假日、甚至周末都过来帮忙,一天七十,三年物价上涨,她的工资始终不变。
“妈的,终于舍得结账了,两瓶酒坐了几个小时,亏他们好意思,不长痔疮都对不住老娘的板凳!”
英嫂骂骂咧咧地去给一桌客人结账,收拾残局。
“什么!就你这酒也好意思收十块一瓶?”
买单的中年男人看着小学生算数本上的“账单”,破口大骂。
“这白纸黑字写的十块!你还想赖账?”,英嫂不甘示弱。
“娘的!老子砸了你这家黑店!”,中年男人看着批发价连五块都不到的啤酒,气得肚子上的肥肉都在发抖。
“砸个**!你算哪根葱?点菜的时候菜单上明码标价,我林海英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砸了老娘的店!”,英嫂唾沫横飞。
男人被英嫂嚣张的架势逼得差点直接刮她一巴掌。
乌琰见状,摘下手套,脱下围裙丢到砧板上,撩起黑色T恤的衣领擦了擦脸上的汗,拎起脚边的一个空酒瓶,径直走了过去。
“自己看”,乌琰把菜单往桌上一扔,确确实实是十块钱一瓶啤酒。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孩子,触及到她眼神里的老练和凌厉,居然有点怂。
“这条街上哪家店的酒收这么贵?”,男人的火气收敛了一点,不满意地抱怨。
“我家”,乌琰松了松手里的空酒瓶。
男人确实是有点被乌琰吓到,可是就这么轻易地结了账又太没有面子。
“不服?想砸店的话,先跟我出去”,乌琰冲外面的街点点她的下巴,“出去,单挑”
男人被一个小丫头这么践踏他的面子,为了尊严也得应战。
乌琰抬脚就往外面走——
“哎,干什么去?”,英嫂一把拽住乌琰,“打什么架?你去打架了,谁来干活?”
“很快的——”,乌琰推开英嫂的手。
只要男人乖乖地把账给结了,乌琰可以立马就收手,甚至可以微笑给他送行。
可是男人却站着一动不动,进退两难。
“乌琰又打架啊?”
“一个女孩子,像什么样子,也没人敢和她妈说一下”
“她老爸是跆拳道教练吧?”
“听说道馆都有好几家了,新娶的媳妇是什么、什么市里的跆拳道冠军?”
“没爹管的孩子,你看看”
…………
周围看热闹的熟客七嘴八舌,乌琰的脸愈发阴沉,把男人吓得够呛。
“喂,乌琰!你懂不懂得尊老爱幼?”,多管闲事的“病毒君”忽然蹦跶出来,挡在乌琰面前。
一个病毒用这么鄙夷不屑的眼神看她?
“叔叔,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她生理期,有点神经质”
“病毒君”转身嬉皮笑脸地对那个男人胡说八道。
“她这个小身板,怎么可能打得过叔叔你呢?叔叔也别和她计较,打坏了我心疼”
“病毒君”楚楚可怜、满嘴谣言。
“算了,我、我不跟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计较”
男人抓住难得的台阶,涨红着脸,掏出一个皮夹,数了一百零八块放到桌上,满脸晦气地走了。
乌琰回来,数了数钱,递给林海英。
林海英看都不看乌琰递过来的钱,直接塞到腰包,两眼放光地打量起“病毒君”来。
“帅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林海英暗送秋波。
这女人,真地是分不清热情和勾引啊。
“江——辙——”,“病毒君”一字一顿。
他侧目留心乌琰的反应。
然而旁边收拾酒桌的乌琰不动如山——毫无反应。
倒是林海英,像是听到了数人民币的声音一样,激动不已。
“江辙?是不是小乌那个经常考年级第一的初中同学?”
“不是!”,乌琰的声音含着不可冒犯的愠意。
“不是!”,江辙的声音满溢着得意的笑意。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林海英才不管他们到底是同一个江辙还是两个江辙,抿着嘴会心地笑。
“小乌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妈的”,林海英一副不必瞒着我的样子。
乌琰把桌上的几个空酒瓶一并拿回厨房,留下热情地寒暄而不可自拔的两个人。
“小乌,小炒牛肚——”
“小乌,招牌牛肉丁——”
“小乌,鱿鱼粉丝煲——”
英嫂的声音一声更比一声高,声声刺耳。
迟早会聋的,乌琰不慌不乱地切菜,生火……
“请问,我可以倒一点陈醋吗?”
“在——”,乌琰听着熟悉的声音,抬头,就看到短袖白T的江辙,愣怔了一下。
“——那边的柜子上”
听出了他的声音还敢抬头,乌琰心里骂娘。
“乌琰?”,江辙又惊又喜。
“这是你家的店?”,江辙看着有点不堪入目的破烂厨房,食材刀具却都干净整齐,就像他对乌琰的印象。
“堂嫂开的,我来帮忙”
虽然林海英给了她工资,可是从乌琰以一敌十的工作量来看,说是帮忙一点都不过分。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还读书吧?”,江辙对所有老同学的统一关心。
“A中”,看着江辙有点诧异的神情,乌琰心里苦笑。
果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也在A中,那怕大家还是在同一栋教学楼。
“你也在A中,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江辙甚至连年级排行榜都不看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乌琰?
“江辙,陈醋呢?”,外面有人喊他,一个沙哑的男孩子的声音。
江辙和他的兄弟们——去附近的网吧通宵之前,先来各种气味交杂的美食街填饱肚子。
江辙应了一声,向乌琰要了陈醋。
“那个,我先走了,以后有空请你吃饭”,江辙客气地笑了笑。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一句客套的话,她也要这样较真。
“哎,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啊?”
江辙前脚刚走,偷名盗姓的江辙后脚就倚在了门框上掩嘴打哈欠。
“不知道!”,乌琰的潜台词——滚!
“照你这个忙法,估计不到三个月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手里抛着一个蒜头玩。
“是吗?那饮食业岂不是高危职业?”
乌琰接过准备落到他手里的蒜头,反手用刀一拍,剁碎入锅。
“女孩子干嘛这么凶啊?”,江辙吐槽。
“你要一直跟着我?”
“是啊”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无所谓啦,如果你愿意的话,让别人知道也没关系”
江辙笑了笑,“反正无论你的生活变得怎么样,都是要死的”
乌琰切菜的手顿了顿,眯了眯眼睛,无论她的生活怎么样?都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