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模糊了概念,久远的好像史前纪元。
已经记不清从大崩溃发生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我能记得的只是哀嚎,痛哭,那么多的人,那么凄厉的声音,如今听来竟然什么感觉都没了,只觉得迟钝,只觉得麻木,只觉得烦心。
2121年9月26日,所有地球人应该永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从第一颗小行星落向地球的那一刻起,人类的命运就翻篇了,从此的命运将不由任何人说了算。
26号中午,上海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沉似水,浓重的好像能拧出水来,却迟迟不掉落。我草草地吃了午饭窝在房子里写我自己的小说,明天就要交稿了,我却还是没有思路,看着电脑里面闪烁的光标,只觉得烦躁。手指颓然地搭在键盘上,脑子僵的很,抓抓头发,挠挠后背,咬咬手指。回头看到手机,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到了手心里。
“好家伙,这事儿可算消停了。”我自言自语。手机弹窗里赫然是一个月前就登上热榜的小行星事件。
“NASA独家报道:专家称日前观测到,困扰人们一月之久的小行星已经被导弹射杀于外太空,经过各个国家的精密合作,人类的生存环境又回到曾经的静谧。我们也必将相信,任何困难都打不倒精诚合作的人类。”
手机里冠冕堂皇的官话和总体向上的事实主体,我的心情没有任何波动,其实,早在一个月以前,当第一次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些担忧,可是啊,人类的历史兜兜转转走了几千年,几万年,世界上不断有生物灭绝,可是人类呢?总是这样,总能找到存活下去的理由,总能找到存活下去的条件,总能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焕发生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历史的车轮,就像没有困难能打倒人类一样。
人的命啊,就像那苇草,轻轻扬扬,脆弱无比,但又生机盎然,就活着,就不死。
我的目前的处境,挣够房租才是王道。
上海现在的房价,唉!真是一言难尽。
人马上到三十,还是三无产品,无房,无车,无女友。这就是生存啊,这就是生活啊。
抬头看看房顶,从前的漏雨,顺着墙壁流下,最终留下那些枯黄,屎黄色斑迹,白炽灯悬在屋子正中央,白色的外壁已经有些虫子死去的尸体或是生命的遗迹存留,背后是电视的声音,“今天的午间报道,我们继续来关注。。。”。
可是啊,我怎么突然这么悲伤呢?
“插播一条新闻,据悉日前NASA独家报道,小行星已经被射杀于外太空一事系造谣,NASA目前已进行澄清。虽然小行星目前没有被解决,但是我们的民众也不要惊慌,相信我们的政府,相信我们的人民,事情的解决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会持续跟进报道。”
总会解决的,不是吗?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我是要生活的啊,世界太大了,我顾不了任何人。
我终究坐回在了电脑前,码我的字。
时间一分一秒,我时而文思泉涌,时而抓耳挠腮,桌上的烟一根一根地少掉,太阳西斜,黄昏来临,那是世界最后的呓语。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八点,桌子上是我的晚餐,两片切片,一瓶蓝莓果酱,实在是懒了,连鸡蛋也不想炒了。就想这么对付对付。
突然,一下巨大的闪光,瞬间整个房间亮如白昼,我转头看向窗子。
天边突然亮起一轮“太阳”,不巨大,却明晃晃得,叫人瞎眼,它急速降落,转瞬即逝,瞬息之间,消失在地平线之后,世界重新归于黑暗。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了静音键,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像刚才只是一个错觉。
不知是三秒还是五秒,突然世界又亮了起来,巨大的光伴随着的是响彻天际的轰鸣声,好像耳边有人在敲黄铜大钟,我的耳朵瞬间失聪,我的眼睛除了一片白再也不能看到任何东西,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所有的一切再也不能被显示,所有的思考都停止了,任人类历史有多宏大,在这样的天光下,都是不值一提的。
那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不是。
“啊!”紧接着而来的是瞬间的灼热。
痛!痛!痛!撕心裂肺的痛,我止不住的哀嚎,世界好像变成了地狱的油锅,我成了那个被扔在油锅里的鬼,我感觉到,我的皮肤在焦灼,我好像能闻到我身上的香味,我是被判了死刑了吗?所有的对人类命运的信心都是空的吗?难道这泱泱华夏五千年都逃不过了吗?
我感觉我就要死了,我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我好想喘不过气来了,我的眼皮好沉重啊。
陈编,对不住了,稿子好像交不成了,爸爸妈妈,我好像回不去了,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没成家呢?我好想结婚,我好想有个baby,像《我是山姆》里的Lucy一样的可爱的。
那是我最后的一个念头,之后的事情就是记忆的失却。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除了痛,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我的眼好像被粘了起来,我睁不开,我也听不到,耳边只有蜂鸣。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睡梦中,好像听到无尽的哀嚎,好像看到残肢断臂一地,好像看到生命走到了尽头,好像看到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轮子下面是无尽悲鸣的生灵。那马车从小人物身上碾过,从大人物身上碾过,从任何人身上碾过,只有悲鸣,只有痛苦,只有哭泣,女人的哭,小孩的哭,男人的哭,哭成一团,哭的我心烦,我好心烦,我想大喊,“不要哭了!求求你不要哭了!”我张不开嘴,我没有力气,不,是嘴不听我的了,它不动了。
脑子下命令,大脑快点告诉嘴,让它开口,让它阻止他们,让它吼出来啊!
“啊!”
我曾想过我第一句话,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发的音竟然是痛苦的哀鸣。我是不屑于这样的,可是我没办法阻止我自己。
“哎,过来个人,这好像还有活人。”
紧接着听到一阵嘻嘻索索的脚步声,我感觉到有东西抵在我的太阳穴上。
“体征还算稳定,叫个车来,给运回基地去。”
“队长,我们找了一周了,就三活人。”
“唉,再找找吧,实在找不到。。。。唉,去再找找吧!”
“是,队长。”
那是我被运回基地前听到的最后一段对话。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是那该死的小行星?不是说...?可是......怎么会?
我想不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我的大脑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我搞不清,我想的头痛。我想看看父母去,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在遥远北方的大地上,是否听闻到了这样的消息,请告诉我的父母,儿子还活着啊,谁能帮我,谁能帮我说一声呢?我的母亲会落泪的吧,我的父亲会来找我的,对吧,可是,不要叫他们过来,路程太远,世道太险,我害怕,我害怕他们遇到危险,我会回去找你们的,父亲母亲,别担心啊。
眼角的泪珠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想家了。
犹记得那年那月,母亲在厨房做我最喜欢的蒜薹炒肉,那是独属于母亲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蒜薹要含在口中,门牙轻轻一咬,能将蒜薹一分为二,这样的火候只有母亲能做出来,舌头能感觉到蒜薹的纤维,咸咸的,软软的,爆在口中,就着米饭,干他两大碗,饭桌上,父亲总是喜欢说一些大的冠冕堂皇的话,母亲总是喜欢问在外面吃饱了吧,没事别出来喝酒,而这时,父亲就会说母亲,你这天就知道问他吃吃吃,你得让他成才,吃啥活不了。
眼前全是这些画面,消不除,抹不掉,这是深刻在记忆深处的,这是永生永世都忘不了的。我厌了,我倦了,我想休息一下。
我希望当我起来得时候,是在我那个小小的屋子里,电话铃声响起来,是妈妈。和煦的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是熟悉的世界。然后有人告诉我,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从来没有这样的灾难发生过,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