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雅间走出,迎面来了蒲掌柜。
蒲源义搓着手,面露微笑。
“王兄要做道瓦罐菜,表兄安排几个伙计打个下手吧”
蒲掌柜一听到瓦罐菜,表情瞬间变化,也来了兴致。
“瓦罐菜么!行,我这就去吩咐后厨给你安排吧,对了,王兄要什么食材?我也好给你准备些”
王澜想了想,也不知道他后厨有些什么,不如到了再说,便笑着应答。
“嗯,先看看有什么吧”
蒲掌柜见王澜信心满满,也不挑三拣四,便点点头。
“那行,我领你去后堂”
两人跟着蒲掌柜来到后厨。
王澜一进门,就见到后厨正有几个伙计在哪里洗菜切菜,伙夫还没来,这边已经开始备菜了,酒馆的后厨果然是很繁忙的,一大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蒲掌柜叫了两个伙计过来,对他们两个开始说话。
“这位是王澜王师傅,前几天那些个新的瓦罐淡菜就是他做的,你们几个先停下手里的事,跟我这位王兄弟打个下手”蒲掌柜说着还使了个眼色
“我这位王兄弟的瓦罐菜手艺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你两个多学着点”蒲掌柜说着拍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那两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喜,露出憨笑表情点头应是。
王澜看在眼里,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也不客气,在后厨兜了一圈就开始点菜道:“一打鹌鹑蛋,白萝卜一斤,淡菜瓦罐捞出一斤,水发猪蹄去骨半斤,香菇半斤,黄酒五斤,净肥母鸡三斤,瓦罐海鲫鱼汁一两,冷鸭一斤,葱白段三两,净鸭肫一斤,桂皮两钱,净火腿肉三两、鲜笋半斤,大茴香一钱,猪肥肉三两,骨汤二斤”
王澜一边说,一边吩咐两个伙计将那些菜全部拿出来,按照自己所需要的改刀,切好备用。
他又把今天带来的海参瓦罐取了一点作为辅料,做这些的时候蒲家两堂弟兄也不避讳,在哪里有说有笑,好像在讨论什么。
王澜也不管他们,接着吩咐伙计生火,这边火刚刚烧,起锅已经热了,放入熟猪油二斤,净猪蹄二斤,放进开水锅中加葱克、姜克、黄酒。
做完这些,王澜招了招手,两个伙计凑上来了,他主副道。
“这锅放在这里慢炖,先烧着,一个时辰后再说”王澜说罢,只见伙计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王澜笑着走到厨房门前,对着蒲家两堂兄弟笑道。
“这菜一下也做不好,这好长一会儿让伙计看着就行了,不如咱们先去雅间等着”
蒲源义道:“也好”
三人从后厨走出来,步入正厅门前,就在这时,顺意楼门前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蒲兄别来无恙啊”
正要上楼的蒲源义听到这声音立即扭过头去,露出如同见到老友一样的笑脸。
“无恙无恙,张大哥来的早啊,咱们先去雅间歇息吧”
王澜看到逐渐走近的人脸,发现眼前的青年长的浓眉大眼,长脸尖鼻,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模样,但看久了却觉得这人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王澜道:“这位是?”
蒲源义拉着张乾的手显得十分亲密,他笑着给王澜介绍道。
“这位就是张乾张季直,乃是通州张氏,往上三代都是书香门第,如今在福州做些棉麻生意。”
“季直兄本是秀才出身,却弃了功名来做商贾,虽然如今还没有名声鹊起,可小弟相信张兄将来必定是个个了不得的人物”
张乾微微低头说道:“蒲兄过奖了”
张乾和蒲源义打了招呼,接着又向王露微笑的拱了拱手。
“想必这位就是王澜兄弟了,在下张乾,前日蒲兄弟发来请帖,就有言新交了朋友,如今见了,方知王兄相貌不俗,果然是年轻俊杰”
王澜也回了个礼,他本不认识张乾,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在这里互吹一顿,这才上楼,四人前后走入雅间。
这边分主客落座,小厮过来倒茶,端来头盘,也就是开胃菜。
王澜看了看,头菜分别有两熟鱼(山药做的素鱼)、鱼羹、雕花蜜煎、酸枣、刺枣所成的拼盘等,这就是大宋的入席规矩了,每人面前一份开胃菜,就是一丢丢,没想让人吃饱的。
这边几人无聊,就先一边聊一边吃着开胃菜垫垫肚子,蒲掌柜因为顺意楼的事情,先出去忙碌了。
王澜开始和张乾称兄道弟起来,不一会儿就很熟络了。
张乾不是个健谈的人,王澜也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蒲源义不时会插一两句话。
王澜估摸着时间,已经是日上三竿,正在心里盘算着瓦罐里汤头的时间只听见门外一小厮道。
“三少爷,盛宣公子来了”小厮说罢,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单眼皮的圆脸青年走进门来。
王澜仔细看这人相貌,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用一个词语形容的话,那就是和蔼的老实人,王澜心想“这就是盛宣了吧”。
张、蒲两人向盛宣拱了拱手,王澜也有样学样,只见两人齐齐贺道。
“恭喜盛兄被吏部右侍郎留梦炎看中,不久就能平步青云大展宏图咯”
盛宣坐下也不客气,也不管什么礼仪,找到了靠窗的位置,这时小厮端来一个石锅,石锅里放的是炖汤,小厮将炖汤分好,便退了出去。
盛宣拿起一双筷子不顾什么形象,在面前的碟子里夹起凉菜往嘴里送,这边嘴里还不停吃着,哪里就开始说道。
“你们两个一个秀才,一个举人,却跑来这里消遣我,你们那个能比我差了,哼!我盛某真是交友不慎呐。”
这个盛宣说着还砸吧砸吧嘴,饮下一口茶哈了一口气,看起来更像个草莽之人,与在场的几位格格不入。
蒲源义见到盛宣如此却毫不在意,他也夹起一筷子凉菜,故意模仿对方的样子,这边笑着调侃道。
“盛兄就不要谦虚啦,咱们几个弟兄里,哪里有你算盘打的好的,我要是有盛兄一半的精明,这举人不要都行啊”
盛宣这会儿却是叹了一口气,输了漱口,接着道。
“蒲兄弟就莫要取笑我啦,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盛宣被世人耻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人狠我入骨,我说啥了”
这次说话的是张乾。
“盛兄误会了,我等是真的佩服杏荪兄”
“盛兄颇有当年王介甫之风范,不似那些个伪君子惺惺作态,假道义,遇事只从利害关系考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性格,这才是我辈该有的胆色”张乾说话间不怒自威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羞愧表情。
“谬赞谬赞”这一顿吹,把盛宣吹的够呛,这下又来一人大家又是把酒言欢,王澜又和盛宣互相通报姓名,这下王澜在大宋就又多了一个朋友。
此时正是吃晨食的时间,蒲源义邀约的一帮朋友也来了,但正是前头所说的这几个人。
为头的便是周熙、范旭、刘生、卢永、荣毅、穆武、陈甫七个。
进门来大家围成一起互相招呼,又作了一个揖。
蒲源义见人来了大半,便叫道:“拿些茶来,看菜”
王澜算计了下时间,此时多半是吃晨食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吃完晨食就差不多要下午了。
趁着瓦罐汤还没有炜好,王澜也借这个空闲和这些人熟络起来,一来二去聊的多了,他发现自己和这些人有许多的共同话题。
大家聊着彼此感兴趣的事情,王澜也加入其中,他将自己这几日了解到大宋的通胀问题讲了出来,几人也都是天资聪慧之人,一下就明白了王澜说的所谓通胀。
宋人难道不了解通胀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们处在通胀之中如果不了解通胀,那一定是心大到没边的蠢货。
要是连秀才这种有功名的人都没能注意通胀对生活的影响,那他怕不是连野猪的智商都不如。
“家父与我曾有议这“通胀”之事,家父曾言,这通胀之祸始于交子”说话之人乃是湘阴范旭,范明俊一针见血的言明了通胀之要害,他接着又道。
“交子初始,乃是应对大宗批货铜币太多太重弊端的,只是如今却无法控制了。”
周熙字缉之,此人也是生的慈眉善目,憨态可掬,他乃是旧日泸州知府周复之子。
同蒲源义一般,他是朝廷二代子弟,为人刚烈,如今也是少年秀才一名。
听众人谈起通胀之事,周熙惋惜道:“当初汴梁朝廷发行的交子不多,况且东京较为繁茂,交子足以负朝廷之信义。”
“如今临安朝廷不过半壁江山,铜矿也少,这铜币存量不足。交子才被大用,其后又经过神宗、仁宗皇帝改革经济,却屡屡受挫,至此也只有贾公敢持刀改革六千”
这时候一人加入讨论,其声却如鹰声狼吠。
“贾平章的打算法虽然希望解决武将贪墨军资的现象,但是于此同时也逼反了刘整,另一个“公田法”本欲解决朝廷的财税债务,却得罪了豪绅地主,如此猛火烈油之下,哼哼,若不是贾平章权倾朝野,恐怕早已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的乃是六屿刘生,冷门出身,语言直白却常常一针见血,此人罗汉相貌,说话间时常有不经意间邪气外露,但众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颇有热心肠的人。
另一人摇摇头叹息一声,王澜听音识人,此人乃是众人中比较年幼的“三江客卢永”,他少年时便独自出来闯荡却打拼出一个漕老大的家业,乃是一名俊杰。
他堂堂的相貌上绉成一团,面露惋惜之色。
“贾平章推行此二法却是朝廷最后的机会了,蒙元当年正陷于内乱,我大宋正好借此休养生机,不曾想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此二法未能彻底推行。”
“咳”的一声,酒糟鼻子的陈甫轻咳一声,扑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个来自平仓府的钱庄小老板平静的讲述自己的观点。
“贾平章不急,是朝廷太急了,若我大宋守旧,如何能胜蒙元,徐而图之的确稳,但朝廷也知蒙元之乱不会太久,朝廷没有时间等,贾平章还能如何?只能说天不佑我朝,只因理宗早逝,贾平章也回天无术。”
王澜发现几人也的确如蒲源义所说,皆是年轻俊杰,他们的想法与自己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有些地方他们甚至比自己更了解。
自己所知的知识,都来自于第一次襄阳之战前,而如今,襄阳二战也过去几十年了,自己在这些人眼中,更像一个老头,他也不由得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些人或是学子或是商贾,或者左右开弓一手官印一手算盘,却都不似那些个穷酸书生,也不似那些个六亲不认的商贾。
王澜发现,这些人更像是……有理想,有目标,热血依旧在,心怀家国天下的儒商。
徐飞虹还没有到,这里十二个人却已经聊的火热,就算有一两个人互相不对付,但也能和其他的人合得来。
大家都是怀着同样的感情和理想聚在一起的,这让王澜想起了夏宫,那个穿越者的圣地,也是如此,
王澜回忆当初无助的岁月里,自己无意间打开了夏宫的大门,在一个个世界里找到了前行的光,当时的自己也如这些年轻人一般,第一次踏上了自己坚信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