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耕想到这里和秋红递了个眼色，还没等秋红反应过来，他就起身向车头走去。牛家耕和售票员耳语什么， 售票员向老司机一指，让他直接对老司机说。牛家耕又转身找老司机轻轻地对他说，车上有坏人，让他把车开 到乡派出所去。老司机愣了好久才点头。牛家耕做完这些返回坐位，秋红脸上就涂满了埋怨的色彩，牛家耕感 到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刀疤眉喊叫道：司机，停车，我们下车。说完起身拉着姑娘往车门走。老司机说：还没到站呢！刀疤 眉凶巴巴地说：你没到站，我到站了。停车！老司机继续开车。刀疤眉见老司机没停车，吼叫道：你停不停？ 你再不停我就砸车门了。老司机无奈只好将车停下来了，车门也开了。这是牛家耕万万没想到的。
刀疤眉拽着姑娘下了车。姑娘走下车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里希望之火熄灭得一干二净。牛家耕突然大 声高喊：把姑娘留下来！然后对车内乘客说：同志们，这是姑娘用血写了三个“救”字，姑娘遇险了，我们不 能见死不救。说完跳下车向刀疤眉追去。跑出100米远，刀疤眉见有人朝他追来，抓住姑娘的手没有松开，另 一只手突然从深统皮靴里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来，喊道：别过来，你要过来，我捅死你。牛家耕问：姑娘是 你什么人？刀疤眉说：我老婆，关你屁事？牛家耕说：不像，你大她不少。刀疤眉说：她是聋哑人，我娶她是 她的福。边说边拉着姑娘跑。姑娘仿佛是行尸走肉，由着刀疤眉拉着跑，也不抗争，也不喊叫。
这时车上的乘客仍无动于衷，甚至有人催司机开车。秋红就在车窗前拼命喊着：家耕，你回来，车要开了！牛 家耕似乎没听见，紧追上去挡住刀疤眉的去路。吼道：把姑娘放下，我问清楚了就放你们走。刀疤眉见势立即 放下姑娘，向牛家耕猛扑过去。牛家耕大喊：姑娘快跑，到车上去。话音未落，刀疤眉挥刀刺了过来。牛家耕 用左臂抵挡，刀划破了手腕，血流出来了，两人便扭着一团。刀疤眉力大无比，加上牛家耕左手受过伤，使不 上劲来，凶残的刀疤眉将牛家耕压在地上，朝他的左手连砍两刀，牛家耕的左手就断在地上了。刀疤眉凶神恶 煞地说：我砍断你一只手，让你长个记性，看你还多不多管闲事。这时姑娘扯下口罩，从嘴里抠出一团毛巾， 大声呼喊：抓坏人呀！杀人了啊！老司机见状，忙从后背摸出两根尺余长的铁棒，自己拿一根，将另一根往车 板上一丢，发出“嘭”地一声尖响，吼道：卵子割得一木瓢，都孬了？说完自己拿着铁捧下车了。这声音让乘 客们一惊，片刻便有两个青年起身了，其中一个拿上铁棒，下了车朝刀疤眉追去。秋红也跟着追去了。刀疤眉 见有人拿着家伙追来，慌忙爬起来，想拖着姑娘一起跑，迟疑了片刻，最终放弃了这种念头，拔腿朝山林的方 向怆惶逃去。
刀疤眉逃走之后，姑娘扑到牛家耕身旁，捡起他断了的左手，号啕大哭。边哭边诉：大哥，你是为了我啊！不 值啊！大哥，我对不住你啊！然后她脱下羽绒衣，将牛家耕的左手包住，血顿时将羽绒衣染红。老司机、秋红 和两个青年赶来了。秋红扑到牛家耕身旁也大哭了起来。姑娘不停地对他们说：大哥手断了。老司机说：别哭 了，哭有啥用，快送医院去。说完掏出手机拨打110报了警。秋红和姑娘将牛家耕扶起往客车方向走去。
人们把牛家耕扶上车后，乘客们纷纷询问：
伤得咋样了？
手断了。
没生命危险吧？
没伤到其它地方。
万幸啊！快送医院接肢，迟了，怕是很难接上了。
老司机上了车，一踩油门，车跑得飞快。
秋红把牛家耕的手臂紧紧护在自已衣兜里，她还没有从惶恐中恍过神来。牛家耕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脸上 扭曲出痛苦。人们就问那个姑娘，刚才发生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娘哭着当众说了。姑娘叫山桃，今年18岁 ，家住通城岳菇山上。父母早逝，跟叔爸叔娘一起长大。15岁辍学回家，17岁外出武汉打工，不幸落入坏人手 中，让她先搞传销，后逼她接客，受尽折磨和凌辱。半月前山桃被民警解救出来了，因身份证被老板收去了， 她想回家补办身份证再去南方投靠好友。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老板的保镖找上门来了。她躲到楼上去了，可叔 娘硬逼她下来，亲手将她交给老板的保镖，还说老板派人来接你，是瞧得起你。就这样老板的保镖把她带上路 了，保镖威胁她说不听话就要杀死她。老板的保镖将毛巾塞进山桃嘴里，让她戴上大口罩，装做聋哑人跟随他 走。上了长途客车，山桃害怕去他们那里，就求救。咬破指头先后偷偷写了三个“救”字，又有意将小圆镜掉 到地上，最后还是牛家耕主持正义救了她。山桃感叹地说：是这位大哥救了我的命啊，我要真的被他们抓回去 ，我也不想活了。可我害了这位大哥，为了我，他的手被砍断了啊！山桃的一番述说，听得乘客们叹气的叹气 ，流泪的流泪。一位老大娘从身上掏出两百元大票给山桃，山桃不接，老大娘说：收下吧，你这位大哥进医院 需要钱用的。这样山桃才把钱收下。接着又有几个人掏钱给山桃，山桃一边接钱，一边不停地说：谢谢你们！ 你们都是好人啊！然后将手中的钱全部交给牛家耕身边的秋红了。
山桃的诉说秋红全都听进去了，她也为山桃的苦命悲伤。可即将成为自己男人的牛家耕一只手没了，她无论如 何难以接收这一现实。乡里人常说起早兜灾，是今天起早了吗？起这早打鬼？早先听了家耕的话，等天晴好了 再来，也不会遇上这种遭糕的事。秋红心里悔恨交加。汽车越过桂花乡政府门口，秋红一阵伤感，这本来是今 天要来扯结婚证的地方，可现在不能去了。想到这她禁不住流下了一串串热泪。
长途客车驰进县城，在岔路口停下。老司机关切地让他们下车，并嘱咐他们赶快搭出租车去医院。秋红和山桃 扶着牛家耕下了车，拦上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向县人民医院直奔而去。
出租车在远山县人民医院门前停下，秋红和山桃扶着牛家耕匆匆走了进去，将他送进外科门诊。给牛家耕诊治 的是骨外科王主任。王主任五十开外，是主任医师，他给牛家耕看了，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又用卫生布包好断 手。然后说：县医院目前还不能做接肢手术，你们迅速转武汉同济医院。断肢接肢一般在6小时以内有效，超 过6小时就很难成功了。秋红听了一下就失去了主张，不知如何是好。接肢需多少钱？武汉她去都没去过，她 的头一下就蒙了。待镇静下来后，秋红问王主任：请问接肢需要多少钱？王主任说：至少得带两万去。秋红的 头又蒙了，呆在那里不动了。王主任催促道：你还呆在这里做啥？还不赶快转院，耽阁久了就接不上了。秋红 急得哭诉起来：我们乡下人哪来那么多钱呀！他是为救人被人砍的，这好人今后还有人做吗？谁能帮帮咱啊！ 山桃也哭了起来，说：牛大哥就是为救我被砍掉手的，大家行行好，救救他吧！两个女人的哭喊声引来不少人 围观，人们只是同情、惋惜，两万块钱谁也拿不出来啊！这时围观者中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说：你这属见义 勇为行为，去找县政府，去找文明办，找他们解决钱去。不解决今后还有谁见义勇为？山桃听了转忧为喜，忙 问：老大爷，县政府在哪？文明办在哪？老者说：你坐2路公汽到民政局站下车，过了马路就到。山桃听了就 对秋红说：大姐，我找他们去。老者又说：现在都11点半了，你去了怕是下班了，只能下午去了。秋红说：等 你找到他们，就是能拿到钱，黄花菜也凉了。一直变成闷葫芦的牛家耕，由于伤口处置后减轻了些疼痛，面对 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断掉了接肢的念想。两万块，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啊，哪去拿啊！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三 个多小时了，就是县政府把钱放在那里等你拿到手，还要转到武汉同济医院，三个小时也找不到医院。他本来 就没想到断肢再接，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对秋红说：秋红，咱回去，结婚证咱是领不成了。王主任也无能为力， 只是摇头。当他听说伤者要回去，忙说：你千万不能这样回啊！就是不接肢，你也得住院治疗，一旦感染了， 就难办了。秋红问：住院需多少钱？王主任说：两三千吧！秋红说：两三千也交不起啊！我们是去乡政府领结 婚证的，没想到遇上这种事。王主任听后倍受感动。忙说：这样吧，我把牛家耕的事和我们院长说说，看能不 能先入院。然后你们去争取钱补交过来。秋红和山桃忙说：如果能这样那就太谢谢你了。
王主任找到管业务的何院长，把牛家耕的事对他说了。何院长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以为然地说：王主任，你是 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医院像这类领导打招乎的危及生命的病例多着呢，都说先抢救再付款，可有好多后来就 不交，已挂账20多万了。你说咋办？你说的这个人又不危及生命，让他们把钱弄来了再说。王主任说：他是见 义勇为才把一只手丢了的，我们拒绝给他治疗怕不大好吧？何院长说：咱又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文明办，你 一个政协委员管得了那么多吗？你还是把欠账赖账的问题，作为一个提案向领导反映反映，把欠账赖账这个问 题解决了，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个问题了。王主任倚老卖老说：扯****蛋，你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呀，你还讲不 讲点正义和良心？何院长挨了骂脸胀得通红，愤愤地说：我不跟你争了，走，咱找一把说去。王主任说：去就 去！两人都黑着脸去了院长办公室，一把正在接电话，一把接完电话看到他俩笑着问：为啥事又斗起气来了？ 两个人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理多地诉说了一顿。一把听后就来了个折中的办法处理了，让王主任代写借条， 一把签字，吸收牛家耕入院治疗。
王主任回到门诊对秋红和山桃说：让牛同志先住院治疗。你们尽快去找文明办反映，把钱争取过来交上，不然 就要扣我的工资。三个人听了对王主任感激不尽。王主任交待完后，就让人帮牛家耕办了入院手续。
牛家耕住进了外科楼。下午医生给牛家耕打吊针的时候，他突然犯起犟脾气来了。牛家耕让秋红和山桃都走， 说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秋红说：我们一起出来的，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一个人回去呀！我走了，谁照 顾你？山桃也不肯走，说：牛大哥，你为我丢了一只手，我得去找文明办搞线给你诊手啊！牛家耕发怒了，说 ：你们不走是不是，你们都不走我走。秋红就哭，边哭边说：家耕，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也怨不得我。你娶 我不娶我，我都得照顾你到出院。山桃也哭，哭声越来越大。她不敢对牛家耕说什么，她拥住秋红哭诉着：大 姐，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找你们麻烦的，我不晓得结果会是这样的，是我害了你和大哥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 做了，我这就去找县政府，找文明办要钱，把牛大哥的住院费弄到手。秋红也搂住山桃，她什么也没说，能怪 罪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吗？不能啊！她是无辜的。两个女人的哭声惊动了护士和病友们，他们得知牛家耕的事 迹后，既敬佩又同情，纷纷安慰他们。山桃在县城举目无亲，而且对县城很陌生。有一位病友说他认识宣传部 宣传科的谭飞科长，便掏出手机立即给谭科长打了电话，让他来采访牛家耕见义勇为的先进事迹。打完电话他 说：关于牛家耕住院费问题，等谭科长的文章出来了就解决了，你们就放心吧！秋红和山桃感激不尽。在众人 的安慰下牛家耕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
大约半小时后，谭科长带着电视台的记者走进了牛家耕病房。可没想到的是牛家耕拒绝采访，他用被子蒙住头 ，给两位记者吃了闭门羹。秋红就轻声对两位记者说：他情绪不好，别采访他了。两位记者就分别将秋红和山 桃悄悄找到护士办公室采访。秋红想，能够把家耕宣传出去，说不定对他有好处。她就把牛家耕救人的经过详 细地说了。山桃以受害者和被救者双重身份说得声泪俱下。谭科长兴奋不已，而电视台记者则十分扫兴。关于 牛家耕住院医疗费问题，谭科长答应了，他马上找见义勇为办公室派人来办理。
谭科长走了，围观的人散了，病房也安静下来了。秋红和山桃坐在牛家耕旁边守候着，一边一个。牛家耕想起 来了，自己今天是不可能回去了，应该给家里告诉一声。他便对秋红说：秋红，你回去吧！假若不回去一个， 两家人都不得安宁。秋红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她是走留两难。她疑视着牛家耕默默无语，愣了好久才挤出一 句话来：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我们在县城，今天回不去了。牛家耕说：不行，你今天必须回去。山桃快言快 语说：大姐，你就回去吧，这儿有我呢！我一直照扶到牛大哥出院再走。牛家耕说：山桃姑娘你也走。我除了 断了一只手，其它都好好的，生活能自理。你走吧，我现在需要安静。山桃说：你是为我失去一只手的，我不 能不管你。牛家耕急了，说：我的手断不断都与你无关，我又没怪你。你回去吧！山桃说：我不回去，回去又 被那保镖抓去咋办？等你好了我就去南方打工。牛家耕生气地说：我现在和你没一点关系，我叫你走，你必须 走。山桃急得眼泪婆娑，依然愣在那里没动。牛家耕吼道：你走哇！山桃好像受到好大的委屈，哭声一下爆发 出来了。护士和病友又围过来了，弄清情况后，对山桃和牛家耕寄予深深的同情。护士长见状将山桃劝了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