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说:“慢!等我把话说完了,如果你们认为我有罪,不用逮我自己走进牢房!你们这些当官的,咋不到我 们生产队去看看老百姓过的啥日子,家家户户揭不开锅盖了,都是叫大锅饭给坑的。土改之后,合作化之前那 段时间,农民分得了田地,各家各户种,粮食多得吃不完啊!农民哪像现在这么穷。”
片刻,有个干部说:“分田单干过去搞过,效果是不错。但是,现在要搞,没有红头文件啊!”
这时土地激动地说:“地委王书记支持我们。”
一个干部讥讽地说道:“地委王书记有话不跟我们说?你造什么谣!”
我理直气壮地说:“不信,你们打电话问王书记。”
赵宝成听了也感到吃惊,但他相信土地不会说慌话。问:“王书记啥时说支持你们了?”
我说:“王书记上午到我们队去说的,他批准我们先干一年再说。”
赵宝成听后吩咐秘书接通了地委王书记的电话,王书记在电话里对赵宝成说:“蚌壳岭生产队一定要稳住,不 能变。让他们搞一年试试看。但我要强调一点,那就是不要宣传,不要推广,不要见报。要注意保护群众的积 极性。”赵宝成接完电话眼睛湿润了。赵宝成把王书记的意见向四大家领导传达后,参加会议的人一个个讶然 了。
当时的情景让土地感到我们的官司打赢了,压心头上的一块石头掀掉了,陡然间全身轻松多了。土地激动不已 ,泪流满面。
泥蛋放回来了,整个蚌壳岭沸腾了,男女老少都涌到古廊桥迎接他,瘌痢头阿三还赊来一挂鞭炮放了,蚌壳岭 沉浸在喜悦之中。泥蛋当晚就召开了社员会议,要求大家不要辜负王书记、赵书记的希望,勤扒苦做,夺取农 业全面丰收,多向国家作贡献。大家纷纷响应,社员们的决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凝聚过,迸发过,真诚过。
秋季,蚌壳岭生产队农业果然获得全面丰收,光粮食超过征购任务7倍多。还第一次偿还了国家贷款500元。
看到这一切友智笑了,泥蛋笑了,社员们全都开心地笑了。正当大家高兴的时候,德三爹的儿子跑来对土地说 他爹死了。土地大吃了一惊,纳闷地问:“你爹今年81岁了,虽年事高,可身体还硬朗,咋就死了呢??”他 儿子说:“我爹是撑死的。”土地好奇地问:“咋撑死了呢?”他儿子说:“他看着自家满满一囤黄橙橙的稻 谷乐得合不拢嘴,吩咐我婆娘煮了一大锅米饭,好让一家人大吃一顿。我婆娘见爹今天特别高兴,就煮了一大 锅米饭,还割了一斤肉,弄了几个菜。我爹就边吃边笑边说,不知不觉就吃了3大碗米饭,他还要吃,我不让 他再吃了。我婆娘就舀了一大碗肉煨带皮汤给他喝,喝完后他一边走,一边打着饱嗝,嘴里还哼着什么调子睡 去了。谁知道他就这么睡去了。”
土地听后打飞脚来到他家。德三爹安祥地躺在床上,腊黄的脸上还挂着笑容,肚子高高地凸起像怀孕的女人。 土地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他紧紧握住德三爹冰凉冰凉的手说:“德三爹,你的愿望实现了,你终于 吃饱了肚子,你就安心地走吧!”
丰收后的社员精神状态也振奋起来了。金枝兴致勃勃地对土地说:“土地,买一个收音机回来吧!听听新闻, 了解了解国家大事,咱做事心里也好有个底。”土地听了觉得,她是读书人,说得在理,我就亳不犹豫地买了 一个黑匣子回来了。那黑匣子往柜头上一放,拧开开关,叽哩呱啦叫开了,屋里就充满了生气。黑匣子买回来 后,她每天晚上都要听,有重要的信息,她都要说给我听。譬如说为****分子摘帽子,为刘少奇、彭德怀平反 ,恢复受打击、诬陷或迫害的民主人士、知识分子名誉等。她感觉到政治气候在变,心境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了。
一晃过了小年,各家各户更加忙碌了,打扬尘、洗衣被、晒被褥、炒花生、炒蚕豆、炒瓜子、爆米花、粘糖巴 ,杀猪、杀鸡、宰羊,忙得一沓糊涂,把日子弄得香气缭绕,雾气腾腾的。
日子猛地一跳,跳进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门坎。山里人掐着指头过日子,一晃就到清明了。 “二月清明不 用忙,三月清明早种秧”,这年虽是二月清明,可山里人早就忙开了。忙是忙,可心里忙得不踏实。友智叔又 来问我:“一晃到犁耙水响的时节了,今年咋弄好?”我依然还是那句话:“去年咋搞还咋搞,上面不让单干 再说。你就让大伙放开手脚干吧!”友智叔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他就召开社员会让大家大胆地搞春耕生产。
这年冬天,白沙人民公社革委会更名为管委会,村革委会改成了村委会,这标志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 代的开始。
不久,王援朝召开队长会议,传达县委的会议精神,说边远山区可以搞包干到户,也就是 “保证国家的,交 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桂花坪属于边远山区可以搞包干到户。友智叔开会回来后,下午就召开了群众 会,将田地按好中孬三类搭配,釆取拣阄方式分到了户。土地想把他祖传的那那一斗二回来,没抓着,却让臣 烈抓去了。他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土地找到臣烈对他说,他想用好田换回那一斗二。臣烈爽快地答应了。
田地分到户后,家家户户和公社管委会签订了承包合同,合同上把各项任务都明确了,而且还说一定20年不变 ,这下让大家吃了定心丸。泥蛋分开过了,麦穗出阁了,土地家还有5口人,土地和金枝以及田蛋一家三口, 共分了5亩5分水田,12亩3分旱地,田地加在一起比当年金德龙送的田地还多。这天晚上,土地从墙缝里掏出 用红布包着的爹留下的地契,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里说着:爹,娘,那一斗二又回来了,而且一定20年不 变呢!这田离开我们快20年了,瘦了许多,只要到我手上我会把它盘肥盘熟的。现在田地又回到农民手里来了 ,你俩老就放心吧!金枝地主的帽子摘了,你俩老就别再为我们操心了田地承包合同签订后,村民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把田地侍弄得如花似朵,加上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好 收成,个个乐得合不拢嘴。更让农民高兴的是入冬之后,县里派来了工作组,开展山林稳权发证工作,桃花坪 大队的山林一个星期全部分到了户。土地家原来的几棵桂花树也归属他私人了,一年打桂花也能卖好几百块呢 !这一年形势稳定,人心也稳定,村民们信心更足了,奋斗目标更高了,不少社员筹划着再干一年,买缝纫机 、自行车、电视机,甚至盖新房。可也些人开始觉得光盘几块田地赚不到钱,想着到城里找工做赚大钱。
1982年惊蛰后的一天,土地挑着渣肥去田里,恰巧碰上臣烈。臣烈拦住他说:“土地叔,别太累了,来抽支烟 歇歇。”
土地把肥担放下问:“有事吗?”
臣烈递给我一支圆球烟,给我点燃后说:“土地叔,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土地问:“啥事?”
臣烈说:“我姨老在县城开餐馆,忙不过来,要我进城帮他。前年就要我去,我没去,今年又开口了。我说我 是会计走不脱身。他说现在分田到户啥都分了,生产队啥都没有了,要会计做啥?我说我走了田地咋办?他说 种点口粮田就行了,其它田谁愿意种给谁种。工资一个月给我100块,比公社书记还高呢?他还说不是看在姨 姐的面子上还不想让我去呢。你说我该怎么办?”
土地不假思索地说:“那你去呗!生产队啥都没了,还要会计做啥?”
臣烈问:“那我分了那么多田地咋办?”
土地说:“给别人种嘛!”
臣烈问:“给谁种?”
土地说:“谁愿意种就给谁种。”
臣烈脱口而出说:“给你种,你种不种?”
土地问:“你真的不种?”
臣烈说:“我只留3亩口粮田,其它4亩5都给你种,给你种我放心。”
土地心里暗喜,问:“咋个给法?”
臣烈说:“我只要你按亩完公粮,其余都是你的。”
土地说:“好,一言为定,我种。你把田地点给我,再写张字条,画上押。”
臣烈说:“还写啥字条,我相信你。”
土地说:“相信也写字条,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免得日后生是非。”
臣烈满口答应了,说:“我回去就把字条写好给你送过来。”
吃中饭的时候,土地把揽种臣烈田地的事对金枝说了。金枝反对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不再是逞雄的时候了 ,算了吧,把身子骨累垮了可不得了。”碧桃也劝阻。土地都没听她们的,俗话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年 轻时想种没田种,现在有田种,不种白不种。20多亩田地也不算多,至多是栽田、割谷时请几个帮工就行了。 土地说:“你们忙你们的,田地的事不用你娘俩插手。”后来又有几户只种了口粮田,把边远的望天收的田撂 下10多亩不种了。土地知道后也揽到手了,这样他家的耕种面积就达到了31亩3。
“清明浸谷种,谷雨下齐秧”。 清明前后,土地一边盘秧田,一边浸谷种。种子是他去公社农技站找金站长 弄来的威优6号。金站长说这品种属中稻型,适应性广,抗逆性强,比较耐不良土壤和不良气候,较抗白叶枯 病,产量也较高,弄得好达到800至1000斤也是有可能的。
二十年后又是土地家第一个开秧门的,他请了10个帮工,还把碧桃的两个弟弟,玉叶和女婿也叫来帮忙,三天 时间就把15亩多田栽完了。田栽完后,又忙于地里的活,割麦、收豆、耕地、窖花生、插苕藤、打苎麻、剜芝 麻,这期间他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又请了8个帮工。分田到户后,各家各户田地只那么多,四五天就忙活完 了。帮工也好请,有的找上门来问我要不要帮忙。他们也不谈工钱,每天三餐饭,有肉有酒有烟也可以。
在这期间,大队支书王援朝找到土地和金枝,说他们请人帮工是剥削行为,就和地主顾长工和短工一个样,小 心抓典型,小心划上新型地主。听说他还好几次开会时为这事点了土地的名,这着实把土地吓了一大跳。金枝 更是吓傻了,她让土地进城去找表舅弟问情况,可别糊里糊涂再划成什么剥削阶级了。第二天土地就进城找到 表舅弟,他说现在上边对顾工没有定论,县领导对顾工也有争议,有的说顾工就是剥削,有的说农忙请短工可 以,人不能超过6人。这事他也说不好,让土地小心谨慎行事为好。土地回来和金枝商量,今后不请人了,要 请就请自家的亲戚帮忙,好歹把今年搞过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