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呋嘻、呋嘻,”一只好似大公鸡的禽鸟在鹿台山中的玉石上扇动翅膀,却飞不起来,只能扑腾着跳跃前行,正好被刚赶回来、正在上山的金天亮看到,“嚯,这是不错的野味啊,”对身后的随从一挥手,“去,逮回去下酒。”
两个随从答应一声,撸高袖子就跳上路旁的石台,那禽鸟察觉有人近身,加紧扇动翅膀,飞起不远又落下来,金天亮不禁一笑,催促道:“麻利点,还要赶回去给族长回报呢。”
话音刚落,两名随从分别从石台上跌落,神色中满是惊恐,仿佛看到鬼魅。金天亮再抬头观望,玉石上的禽鸟已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金天亮扶起元自打颤的两名随从,调侃道,“一只公鸡就吓成这样?”
“那、那不是……不是公鸡,是、是怪、怪物……,”
“像是……厉鬼,满嘴、嘴尖牙……”两名随从吓的牙关打颤,话也说不清。
金天亮心中鄙视了下两名随从,无瑕深究,匆匆赶回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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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天氏族的新驻地,族长金天羲正手握兄长的简书,详细的询问金天亮每一个细节,确认每一步都按照兄长的吩咐,丝毫不差,最后竹简也一片一片钉入车辕中,才长吁一口气。挥挥手,让金天亮自去休息。将兄长的简书摊在几案上,又扫了一遍。
‘……申侯素有不臣之心,若得强助,必生叛意……,……兄曾与大夫府执事饮宴,听闻他醉后讲过,车辕处可藏密信……,……可将愚兄之言,写做申侯之信,藏于信使车辕……,……京中之事,愚兄操办,西荒之事,弟需尽力……。’
金天羲看过两遍,回想金天亮的回报,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将简书丢入火盆,看着噼噼啪啪燃烧的火焰,脑中犹豫着要不要给兄长金天和写封回书。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是拍门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族长,金天嵬有事相商。”
“是二长老啊,请进。”金天羲将火盆踢到一边,拍打拍打身上的火灰,将金天嵬迎入房中,“不知二长老所来何事?”
金天嵬呵呵一笑,微一躬身,问道:“近日可有大长老的消息?”
金天羲瞥了一眼渐渐熄灭的火盆,略一迟疑,答道:“不曾有,怎么了?”
“呵呵,无大事,”金天嵬装作无意般,向火盆走近几步,边用眼角余光扫视,边说道:“我得到消息,我族收罗的一些西戎部落,这段时间和申国往来频繁,我想请族长告知大长老商议商议,看下步要如何应对。”
金天羲看二长老走近观察烧尽的火盆,稍有些紧张,急忙说道:“哎,这样的事情不必知会大长老,咱们商议商议就行,二长老您说该怎么办?”
金天嵬又笑起来,躬身说道:“此事原该族长决断,不过我建议派人去诘问的好,不能收了我们的好处,又去收别人的……。”
“当然,当然,二长老说的对,我这就派人去一一诘问。”金天羲也笑起来。
金天嵬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不慌不忙的告辞而出,出门时,还有意无意的督促族长,族中事务,一定要知会大长老,即使不用商议,也需告知。金天羲自然是满口答应。
回到住处时,一名随从附耳上来,悄声说道:“二长老,金天亮已收下好处,承诺与您合作。他说是族长派他前去截杀丰镐京城来的信使,并把一卷简书藏入马车的车辕内,不过,简书内容乱七八糟,他完全看不懂,下次若有机会,定会拿给二长老阅看。”
金天嵬点点头,又问道:“大长老那边有消息吗?”
那随从摇摇头,有些为难的回答道:“大长老在京城很是隐蔽,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这里暂时也没有发现谁负责传递消息。。”
“哼!”金天嵬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兄弟俩翅膀硬了,以为可以绕开我?走着瞧!你下去吧。”
随从低头退出房外。留下金天嵬在房中踱步思索:‘族长在火盆中烧的什么?大长老在京中何处?他们是通过何人传递消息?那些西戎部落和申国的联系一定是族长暗许的,为什么命金天亮截杀周国信使?乱七八糟的简书?难道是一种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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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鼎石室中,族长北冥河终于等到跑的气喘吁吁的凤飞,看着他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大口吐气的样子,没好气的问道:“小羽,你是从哪里慌慌张张的过来?”
“族长、呼——,族长,我、我早上和弟弟妹妹……呼——,去山下捉鱼啦,呼——杠水河……水、水没了,不是,水少了,呼——好多鱼虾。”凤飞边喘气边回答。
北冥河轻微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羽,你已成年,不能整天只想着带弟弟妹妹玩乐,该是分担一些族中事务的时候了。”
凤飞终于喘匀了气,有些委屈的分辨道:“七叔,我没有只顾贪玩,是听三嫂说粮食不够,我才带他们去捉些鱼虾……。”
“好吧,好吧,背我去见世父去。”北冥河打断凤飞的解释,“有更重要的事情。”
山顶上,当北冥樘听到杠水河的现状后,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凤飞在一旁有些奇怪,河水少了难道还是什么大事?正好多捉些鱼虾来弥补不够吃的粮食,这不是好事吗?过些时日,一下雨,河水不就又回来了吗。不过看七叔族长严肃的样子,凤飞只好把这些话压在心里。
许久,北冥樘停下捋胡须的动作,缓缓的说:“三十年前,也有过如此景象。先是河水干涸,后是草木枯槁,赤日炎炎,烤焦了整片土地,热风腾腾,卷走了所有粮食。后来天子不断告神祈雨,四年后才终于感动上苍。”说完,看了一眼北冥河,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你就是杠水河重新流淌的时候出生的,我还记得阿宗当时高兴的不得了,我说就名‘阿河’吧。”
北冥河也笑笑,但很快脸色又转为忧虑,斟酌着说:“世父,我看过钟鼎石室中的一些兽皮卷的记述,觉的不仅仅是普通的天灾,春天的瘟疫,您知道,咱们这里很少有瘟疫的,但是今年春天就比较严重,而且我听说,京城在更早的时候起过风灾,是很严重那种。这么多灾祸,和三百年前很像啊。”
北冥樘听完点点头,口中重复着:“三百年前……三百年前……,后来就发生了涿光山的事情……,四族一直有这样的怀疑,虽然查了很多年没有明证,但这确实是要警惕的事情,能引动如此灾祸的,至少是达到‘天术士’的水准啊。”
‘这是什么东西?’凤飞在一旁莫名其妙,不明白世祖父和七叔族长说的是什么。
“世父,”北冥河斟酌着词句开口问道,“你也觉得是人吗?那些所谓‘雪妖’,或者它们身后,是我们不知道的强者在操控,所以有妖兽,有天灾,有类似方术之能……”
北冥樘点点头,说道:“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我和小氓都是基于这样的原因被派出去察访的,即使我已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很肯定的是,我,和小氓,一定查到些线索,所以才有那两片竹简……。”
族长北冥河低下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可惜,族中现在太缺人手了。”
凤飞看看世祖父,又看看七叔族长,自告奋勇的说道:“世祖父,族长,有什么事需要人手吗?我和峻极都已成年,尽管交给我们好啦,总圈在山里好无聊啊。”
北冥河扫了一眼凤飞:“不知天高地厚。”
北冥樘到没有责怪的意思,捋捋胡须说道:“愿为族务担责是好事,你兄弟几个勤修武技,进步很快,前几日,也听我讲过一些方术的要领,那么你对自己目前的修为有没有个评判?”
凤飞听言,挺了挺胸脯,颇有些骄傲又带着自谦的说:“得世祖父指点,赖族长和叔叔们的心得,我已是大有进步了,比之前的修为要高出一大截来……,弟弟妹妹们也进展不小,方术方面,《五行》卷,《形法》卷,《五虫》卷,都已通读,其他卷也在看,一些方术和阵法都已掌握,不过还需苦练才是。”
北冥樘点点头道:“好,四族几千年来,对武技高低,方术优劣会商过一套标准,若要穿行大荒之地,武技方面要达到‘习武者’的标准,方术掌握嘛,需要成为‘方术士’才行。”忽然扭头问北冥河,“阿河,现在族中的几个执事应该还是‘习武者’吧?”
“是的,世父。”族长北冥河有些猜到世父的意思,有些担心的低声说,“可是小羽他们还差的远啊,你不想他被揍成猪头吧?”
北冥樘哈哈一笑:“非常之时,非常之事。方术之能由我来考量,武技方面就归你安排。”
“是,世父。”北冥河暗自摇摇头,看向凤飞的眼神多了不少怜惜。
只有凤飞听的莫名其妙,那几个族中执事?只不过比其他甲士们年纪大了一些而已。
刚离开山顶,凤飞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他没明白的细节。
族长北冥河清了清喉咙,说道:“以自身的力量,给与敌对方最大的伤害,这是武技的由来,但是如何最大有效的运用这种力量,不止需要方法、技巧和呼吸的配合,还需要千百次的熟练,经过几千年来的积累,四族针对武技的高低划分了四个评判标准,最初等的是区别于普通人的习武之人,称为‘习武者’,然后是‘行侠者’,再者是世父那样的‘卫护者’,还有更强的‘圣武者’,不过在氏族志中,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能够达到了。”
“‘圣武者’?听起来很威风啊。不过……”凤飞疑惑的问道:“我不就是习武之人吗?难道族中的执事已经都是‘行侠者’了?”
北冥河笑笑:“小羽,‘习武者”中也有分别,比如刚入门的新手,好一点的熟手,较为厉害的强手,最后是成为真正的高手,这才衬得上‘习武者’名号,族中那几个执事虽然还不是‘行侠者’,也早就是高手一级啦。而你现在的水平,我认为比熟手好一点,勉强能算个初级强手。”
‘我、我有那么差吗?’凤飞心中颇有些不服气,几个执事叔叔也不是不熟悉,好像没有多么厉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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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镐京城,大夫府邸,矮小精干的黑肩垂手侍立在大夫仍叔身后,看着仍叔一遍又一遍的捋着本已不多的胡须,莫名的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捋没了可怎么办?主公还能思考问题吗?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仍叔意外的停下捋着胡须的手,转头问道:“这两批信使是否可信?”
黑肩低下头,肯定的说:“皆是自幼养大,听话老实,不会出错。”
“如何致死?”
“皆为铜剑穿心,一击毙命。”
“是否申侯所为?”
“唔……,不能断定。”
“为何?”
“小的曾教过他们,口信之外,如有密信可在车辕处藏置,不过……,这次的密信……有些蹊跷……。”
“如何蹊跷?”
“信使皆不识字,本是防备他们偷看传书,所以以前藏置的简书经常顺序错乱,上下颠倒……,这次的……十几片简书……整整齐齐,上下一致,所以,小的有所怀疑……。”
“你是说有人故意为之?在信使死后藏于车辕?”
“呃……,是小的瞎猜!”黑肩低头拱手。
仍叔再次开始捋着稀疏的胡须,同时闭上眼睛缓慢点头,放低声音说道:“很好,很好,你的小心谨慎很好,将简书留下,待我细细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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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曲山中,老氓鼻青脸肿的坐在一块黄金石上,揉着酸胀青紫的大腿,恨恨的想着:‘当初干嘛想着捉只駮兽做脚力,这异兽难缠的紧,前几日,是我找它,这几日,是它日日来找我,好像和我玩上瘾了?’
小鸓鸟闭着眼,蹲在老氓的一侧肩膀上打盹。忽然被什么动静惊醒,抖抖翅膀,转动毛茸茸的小脑袋,兴奋的对着老氓叫了几声,振翅飞起来,绕着老氓的头顶飞了两圈,然后朝东飞去。
‘这傻鸟,好像也玩上瘾了,只要駮兽寻来,它就飞去引路。’老氓有心离开中曲山,继续西行,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好歹自己也是堂堂的‘卫护者’级,不能传出去害怕一只畜生,落荒而逃啊,这关系到金天氏的名声,连只大荒异兽都搞不定,以后还怎么镇守西荒?
老氓捶捶大腿,揉揉肚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听着兴奋中夹杂着快乐的嘶鸣鼓声,由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