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和依依坐在一块石上歇脚。依依因走了一大段路,脸儿红扑扑的,额间依稀有细密的汗珠。白衣公子从怀里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帕,细细给她擦拭起来:“依依,你等我,我去取些水就回。”
依依抬眼定定地看着她的檀郎。眼底渐渐碧波轻漾,伸手拉住,不想他走开。
“依依……我去去就回……听话……你走了许久,需喝些水方好。”白衣公子抚着依依的头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嗯。”依依闷闷地点了点头,她不知怎的愈来愈粘他,一刻也不想分开。总觉得一放开手,她的檀郎就会离开了一样。
白衣公子知道依依的小心思,尽快用芭蕉叶盛了水就赶了回来。
这山泉水倒也十分甘甜。依依喝了一些,吹着山风,舒服了许多。
白夜公子拥着依依,让她靠着自己好坐得舒适些。
“檀郎!快看!”依依惊喜地指着天边。
厚厚的云层里射出了万道金色光芒,斜斜照在左边的山腰上,隐隐透出红光。
他俩心念一动,尽快赶着来到此地。只见一片红云漫过整个山谷,一直飞向远方。
竟是盛开的桃林!雾霭缭绕中,朵朵娇艳欲滴。清晨的露珠犹轻沾在粉红的花瓣上,犹如美人的泪水,楚楚动人。
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汩汩流动蜿蜿蜒蜒。白衣公子牵着依依的手,慢慢穿行在桃花下,薄雾中,向着桃林的尽头,白云的深处,翩翩而去。
“檀郎,这个仙境竟然能够四时同现,太不可思议了。”
“嗯,确实如此。此处的一切皆不可以常理度之。”白衣公子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抵着前方,“依依,你看看上边。”
顺着手指处,依依见到两只体型颇大,青羽,黛蓝长尾,红喙,白头,紫腹的禽鸟,高栖在桃树枝上,艳丽非常。此时正好奇地盯着他俩。
“依依,小心。”见依依想上前,便轻声提醒,“依依,在这里看着便好,莫要惊动了它们。”
“檀郎,它们太美了。这可是鹦鹉?”
“依依,你看它羽毛斑斓,对趾型足,十之八九会是鹦鹉。”白衣公子认真看了一下,“若是开口能言……”
“依……依……依……依……”
白衣公子话音未落,头上就响起了悦耳的呼叫“依依”的声音,连语调都和白衣公子极其相似。
当即,两人呆立当场。
“呀?还真是鹦鹉!檀郎,你看这话学得也未免太像了!”依依不由乐了起来。
“檀……郎……檀……郎……”另一只鹦鹉随即学舌。
这下当真热闹了。白衣公子和依依不禁失笑。
两只鹦鹉拍起翅膀,划出两道美丽的弧线,分别落在了白衣公子和依依肩上。
“檀郎,它们这是想跟着我们了?”依依甚是惊喜。
“嗯,看来这对绿衣使者跟我们有缘啊。”白衣公子说着,用手抚了抚肩上的鹦鹉。
“绿衣使者?”
“嗯,五代时期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中记录了一则鹦鹉告事的故事。话说长安城有个富人名杨崇义,妻妾成群。其妻刘氏与邻人私通。一日,杨崇义醉酒回家,刘氏打开后门放邻人进屋,两人合伙勒死了杨崇义,尸体埋于后院枯井中。数日后刘氏去官府告状,言其夫不归宿,虑为人所害。于是府县官吏日夜捕贼,经栲棰者百数人,莫究其弊。一日县官带人到杨家搜查。一无所获,欲离开之际,堂前架上一只鹦鹉突然声屈。县官大感惊讶,问他为何喊冤,鹦鹉声言是刘氏邻人合伙杀死主人,埋尸井中。此事传至唐明皇李隆基耳中,称叹不已,遂加封这只鹦鹉为绿衣使者,交付后宫妥善喂养。*1
“哦,竟有此事?万物有灵,真实不虚啊!”
“嗯,确是如此。畜生类人,人往往却是禽兽不如啊。”
他俩边走边说,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桃林的尽头。这白云的深处,却是一座耸立的大山。山腰处一块巨大的白石与周围的岩体并不一致,更像是有人特意放上去一般。再转到四处找找,也不见出路。
“檀郎,看这桃林似是有人栽种的,为何不见人家呀?”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白衣公子扶依依坐下,心里在思忖着那块白石头,“依依,你且在此歇息,我再去找找看。”
刚要离开,一只鹦鹉忽然飞到一块圆石前,用力啄了一下。只听得“咔咔”几声闷响,一道石门赫然出现了,中间契有雌雄双龙相互缠绕的太极图。
白衣公子和依依稍稍一愣,来到门前细看。
白衣公子用手轻轻按摸了一遍太极图,无有反应。他看着雌雄双龙,突然灵光一闪:“依依,来,我们同时按下太极阴阳图试试。”
于是,两人同时按下的阴与阳,只听得“嘎嘎”一阵响,石门缓缓打开,一条宽敞的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的两边上方点着橘红长明灯,照亮了通往山体深处的路。
白衣公子与依依相顾一笑,而后,恭敬施礼。
“无量寿!晚辈二人误入仙境,打扰了真人清修,万望宽宥。”两人同声说道。
不见回音,复又朗声说了一遍,犹自无人回话。
白衣公子道声“得罪了。”便牵着依依徐徐走了进去。两只鹦鹉也随后跟着飞到肩上。
走了有十几丈远,一道金光闪闪足有两人多高的门紧闭着挡在前面。门上契着二人首龙身像,左侧一人头戴通天冠,右侧一人头挽发髻。二人上身相拥,下身相缠,二人躯体中间有羊、马等,下方的二人两侧各一小人首龙身之人。*2 二小人下方一个磨盘大小的伏羲八卦图。
白衣公子思忖片刻,在八卦图上先按下震,再按兑,便听见“咔”一下,八卦里的太极阴阳图升起,白衣公子把右掌放上去,握住,往右旋转一周,紧接着又一声“咔”响起,金色大门慢慢升了上去。
两道斑斓的弧线一眨眼扑棱直飞了进去,急促地说着一些听不明白的话,语气既欣喜又哀伤。
白衣公子牵着依依,紧跟了进去。
洞厅颇大,金碧辉煌,容得下数十人。里面摆着一些简陋的竹木家具,一应用品十分齐备,在长明灯的映照下有着丝丝的暖意。
洞厅的左中右各有一门洞,鹦鹉的叫声便是从左边的门洞里传来的。
白衣公子和依依跟了上去,又是一条通道,尽头有一个不小的山洞。简陋的木床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羊皮毯,一对中年男女并排躺在上面,身穿羌族白羊皮袍服。男戴白羊皮毡帽,束腰带,裹绑腿,腰带上佩挂镶嵌着珊瑚的小刀。女子梳髻,以白羊皮缠头,腰束绣花红裙,耳朵上是一对硕大的银耳环。*3 两人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两只鹦鹉呆呆地站在床头,看着两人,一声不响。
依依看了一眼白衣公子,见他点点头,两人便跪下磕了头,再默默退了出来。
中间的门洞进去竟是个书房。除了墙上一张柘木弓黝黑发亮,其余都是竹简,书架上都放满了,连书桌上也摆放着一卷。
白衣公子走上前去,打开了竹简,在书桌上展开,和依依一起细看。
竹简上用隶书工整地记录了他们因何而来,和在此间发生的一些事。
上古时期,姜姓部落首领炎帝,号神农氏。羌即姜,是一字之分化,羌姜均以羊为图腾,称为古羌人。公元前3000年左右,第九代炎帝榆罔时,部落大部分与黄帝轩辕氏部落相互融合,成为华夏族,在黄河流域定居下来。一部分则西行或南下,各与当地土著居民融合,成为其他族群。在春秋战国时,羌人所建的义渠国与秦国进行了170多年的战争。秦历公时,羌人无弋爰剑被俘逃回家乡后,教羌民田畜,自此羌人开始有了原始农业生产。至秦献公时,西北的羌人迫于秦国的压力,进行了大规模远距离的迁徙。宋代之后,南迁的羌人和西山诸羌便发展成了今日的羌族。*4
南宋景定二年间,他们夫妻俩和其余五对夫妻肩负了一项重大使命。这是他们的族规,即每过30年便需送出六对年轻夫妇,到各处寻找适宜族人安居的世外之地,以避战乱。他们夫妻俩领命之后,每到一处均留下标记让后人追寻。转眼一年过去,他们因大地动,意外来到此地。又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此山竟是一座黄金矿山。无奈来路因余震已被山石掩埋。他们只得暂住下来,慢慢找寻出路。数月过去,一无所获。在此期间,他们得到了解忧果,知道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便决定制造工具,挖山开路。并一边驯养鸟类,希望禽鸟能把音讯传出山去,好让族人得知,能够进来。就这样200多年过去了,他们在山内挖通了一条通往山下的孔道,并在山峰各处都挖了一些通道。但此时的他们业已油尽灯枯了,深知大限已到,便写下此竹简,留于有缘人。落款是“景定二百一十六年八月十六日夜”。
“檀郎,两位前辈竟然与阿贵同宗同源?”
“嗯。”白衣公子点点头。前辈,你的族人终是能来了。虽说迟了上百年。你们可以安息了。
“世间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一切皆是因果啊……”依依低低感叹了一声。
“依依……”白衣公子伸手揽住依依,他触摸到依依的那丝伤感,知道依依的心思,心里不由也暗暗惆怅起来……
注:*1出自《开元天宝遗事》中一则故事整合而成。
*2出自女娲和伏羲的资料。
*3*4出自百度古羌族的一些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