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季冬温暖的阳光,白衣公子他们六人五匹马,差不多一个时辰便来到雪山山腰。
和全和卫父子俩从马背上卸下所有物品,分成相同的四份,各装进藤篾编织的连盖背篓里,由四个男子背着。一切安置妥当,马放山边,遂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去。
目极之处还是繁密的森林,愈往上走,气温愈低,不到一个时辰,眼前已是一个冰雪世界了。依依没觉着冷,她一早便穿上了白衣公子变戏法般拿出的一对双层牛皮底软毛靴。
他们从背篓里取出足有两只靴子大小的藤编的雪履,套在靴上,由四根布条交叉绑在腿上,走在雪地里既舒适又稳当。和卫又砍来树枝做雪杖,如此装备一番,行走起来便显得轻松了许多。
太阳落山前,白衣公子他们已来到了一处平缓宽阔的山坡,于背风处用树枝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庇护所,堆上足足两大堆的木头,树枝,整晚可以安睡无忧了。
太阳绚丽地西沉。随着满天的霞光褪尽最后一丝金黄,气温也跟着极剧下降。
和卫适时生起一堆火,红通通的火焰照得他们暖融融的。热腾腾的酥油茶里泡着牛肉干、核桃烧饼,香味扑鼻。白衣公子递给依依一碗,见她吃得甚香,微微一笑,这才拿起碗,吃将起来。六人吃着酥油茶,听着山风低吟浅唱,满足地低声说笑,和卫甚至还快意地打了个饱嗝。惹得他老爹急促不安地望了一眼白衣公子和高畅,见高畅顿对他宽厚地笑笑,方才定了心。
白衣公子一颗心都挂在依依身上,见她神色如常,饮食无异,还不视和蓝萱说几句玩笑话,悬着的心便渐渐安放下来。
柴火燃烧的正旺,偶尔“噼叭”轻响,熊熊的火光辉映着六双坚定平和的眼睛。他们手上的剔红漆碗,雕刻的孔雀牡丹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孔雀,仿佛欲振翅而出,在这湖蓝的天宇下,满天的繁星里,苍茫的雪山中,徘徊高歌……
旦日一早,和全拿出两个小布袋,一个漆碗,各从布袋里面倒出一些赭褐色、黑色的粉末在漆碗里,和上一些冰川融水。
“张大人,高大人,两位小姐,请把这些东西涂抹在脸上,可免遭太阳灼伤。”
白衣公子二话不说,便给依依仔细涂抹在脸上,连耳朵和双手都涂上了。
“大叔,这是何种药物啊?”依依甚为好奇,看着黝黑的双手,问了一声。
“回小姐,这是泥巴和炭灰。”和全老实回答道。
“哦,他们竟有此等功效?”
“是的,小姐。”和全肯定地点点头。
这可太好了,大家便都不会晒坏了!尤其是他那俊美的容颜!依依边细心地给她檀郎涂上厚厚的炭灰泥,边欣喜地想着。等涂抹好后,看着那张古怪的脸,忍俊不禁,“扑哧”轻笑起来。这时其他人也都涂抹妥当到,听到依依笑声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定定地盯着白衣公子看,想着平日里那个如霜似雪清冷的模样,不由都乐了起来。
“依依……”白衣公子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甜丝丝的。
大家玩闹归玩闹,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他们在和全和卫父子俩的带领下,继续向玉龙雪山行进。眼看快到午时,山坡变得陡峭起来。依依走得愈来愈缓慢,虽说有白衣公子一路搀扶着。
“和全,我们先歇息歇息,用完午膳再赶路。”白衣公子叫停了前面的父子俩
骄阳似火,他们的头和脸一早就罩上了一层黑纱,脸也涂着厚厚的炭灰泥,但依然被灼烤得生生地疼。
来到背阴处,他们总算得到一丝清凉。但前面的路还很长,他们不能有丝毫耽搁,草草用完午膳顶着当空的烈日,又开始动身了。
日晡时分,天突然就变了,降起了鹅毛大雪!白衣公子赶紧给依依穿上白狐裘连帽披风,罩上素锡衣,并细心地拿条腰带牢牢绑紧在腰间。一切停当,白衣公子才快速穿上了紫羔裘,玄色锡衣,戴上紫羔裘帽。那边高畅、蓝萱、和全、和卫他们也都一一穿戴好,皆是和白衣公子一般无二的装扮。
山中倾刻间便已狂风大作,卷起山峰上的积雪,铺天盖地咆哮而来。
和全急忙拿出一条藤篾编成的长绳,先在绳子中间打了个结,再于各有两丈外的绳子两端各打一结,尔后又拿出三条短藤绳,让白衣公子他们两两一组绑在腰上。长藤绳连起了三组人,和全和卫父子两打前,白衣公子、依依在中段,蓝萱、高畅压后。这次白衣子不再听依依的,硬是把她背到了背上,再用藤绳绑牢。依依无奈,只得听之任之,拿过背篓背好,拉起藤绳,拄着雪杖,只求能帮白衣公子分担些重量。
三组人拉稳藤绳,艰难地在白茫茫中一步步谨慎往前走。
和全甚是庆幸自己带来了这种藤绳。说起此藤绳,确是有些来历,。这是产自车里森林(今西双版纳)的一种野藤。极其柔软坚韧,寻常的刀剑休想劈断!当年诸葛亮率众南征时,孟获所请的藤甲军穿的藤甲,便是此藤所造。端的是刀枪不入,遇水不沉,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后来被才华盖世的诸葛亮找到罩门,以火攻之,这才大破了藤甲军。
寒风呼啸,大雪狂飞,几个小黑点在艰难地挪动。天地一片苍茫,一切如同已重归混沌之中一般。
似乎是过去了漫长的岁月,风总算是停了,雪也小了。但见天宇黛蓝透亮,冰轮高悬。点点寒星,皑皑群峰。此时一片万籁寂静,唯有那雪花在轻轻飘洒……
寻得个背风的崖壁,白衣公子他们个个精疲力尽,一坐下便都无法动弹了。
此处山体光秃秃,不见一棵树,无法找到树枝木柴生火取暖。看来,今夜会是个极其漫长的夜晚了。
六人挤在一处,白衣公子他们从背篓中取出核桃烧饼和牛肉干。食物冰冷冷硬邦邦,但对此时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无上美味。
白衣公子和高畅都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圆形短颈的锡壶。白衣公子拔出木塞,拿出锡碗,竟从里面倒出水来,满满一碗,递给依依。
“依依,喝些水,仔细烧饼,别呛着。”声音暖暖的,如同这水,一直温暖进依依心里。依依知道,他这是装上雪捂在怀里化成了水。
“檀郎,你也喝。”依依喝了一口,递到白衣公子唇边,硬要他喝。
白衣公子摇摇头,嘴角微扬:“依依,这个一样的。”说完,抓起一把雪,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甘美的果子。
依依眼睛红了红,没说话,头渐渐低垂了下去。
“蓝萱,你也喝一些吧。”高畅那边也已倒了一碗。
于是,两个女子一边吃着烧饼,喝着甘甜的水,一边心潮翻滚,各自想着心事。四个汉子就着冰雪几口吃掉烧饼,再慢慢咬着硬邦邦的牛肉干,望着山峰,商讨着明日的行程。
夜看着深了,雪也不知何时停了,周遭静得吓人。此时雪山早成了一个大冰窟,凛冽的寒风直钻进骨头缝里,血肉里,让人禁不住直打哆嗦。
六人盖着紫羔裘皮毯,挤成团,挨在一处互相取暖。
白衣公子给依依搓了片刻脸和手,再把她双脚搓暖,搁到自己腿上,方才放心地拥着她。
六人皆知道如此光景不能睡着,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张大人,高大人,明日我们要提防雪崩。”和全见白衣公子他们都很是留心听他说话,有些拘谨接着说道,“若是明日天晴,辰时便最是容易发生雪崩。我们要避免一些大的声响和冲击雪面的动作,后面的人谨记要跟随前面的脚印行走。”
“嗯,我们记下了。有劳大叔明日多多费心。”白衣公子点点头郑重说道。
“明日我们依旧牵绳而行。若有状况,和卫拽绳一下,公子是连拉两下,我是三下。如此一来,就算明日再下大雪,看不清听不见,我们也可凭手中之绳知道哪组出意外,方便及时施救。”
“如此甚好。”
“妹妹,你说我们可否找到那个山洞?这白茫茫的也不知上哪找去。”
“姐姐放心,我们定能找到。”依依伸手握了握蓝萱,我定要找到!
“蓝萱。”高畅抱住蓝萱,给她盖好毛毯,目光炯炯有神。我们这些年跟随公子行走在外,曾数次濒临绝境,最终都能遇难呈祥,靠的不仅是上天的庇佑,也有我们强大的信念。”
蓝萱盯着沉稳豁达的高畅,仿佛受到了震撼,重重地点了点头。
“檀郎,明儿你就别再背我了,我自己能行的。”依依突然想起,抬眼看着她的檀郎,认真说道。
“依依,你又不重,跟个背篓一般,背着你,我还暖和些呢。”白衣公子揉揉依依的手,自然不肯。他可不舍得让依依累着。
“檀郎,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再理你了!”依依一下直起身子,冲白衣公子不满地瞪瞪眼皱皱眉,威胁着,状若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诚然,被她的檀郎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心里确实很美。可依依不愿意做那个总被他一直呵护在身后的小女子,她不舍得他为她无尽地付出!她想站在他的身旁,和他并肩而立,甚至也能够为他而付出!
白衣公子知道依依外表柔弱,温顺,却有一颗倔强的心。一路总执意自己行走,不愿意被过多照顾。可攀爬雪山岂是等闲之事,莫说纤弱女子,就是壮汉一个也难应付。因此一路上他半搀半抱,既随了依依的心意,又不至于让依依太累。而此时也唯有先应了依依,到时再做打算。
“好好好,都依你。依依,一切都依你。”白衣公子心里宛若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轻轻挠着,又痒又酸又舒坦……他抿嘴轻笑,双眼灿若星辰!他从未见过依依如此模样!一时竟觉得这天地可亲极了,一切都美好极了,如同眼前这圆月一般美满,一般让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