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一部白色的三菱帕杰罗3.0L准时停在了住院部停车场。笔直的车身线条看起来硬朗霸气。
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站在车门旁,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精神。
“你们好,我就是你们的向导乔松。朋友们都叫我松哥。我的兄弟乔安。”乔松拍拍自己的车子。
“松哥好,我是高畅,这是张晓风,柳依依,邓婉芩。”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放好行李。高畅坐在副驾驶座上,后排邓婉芩靠左,依依靠右,张晓风坐中间位置。
一声好听的轰鸣,车子乔安往临沧市方向撒开了四轮,稳稳当当地奔跑起来。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蔚蓝色的天,白云朵朵,一路秋树缤纷,无边美景尽收眼底。
高畅和乔松一见如故,两人都是豪爽的汉子,不久便拉起了家常。
1991年刚满十九岁的乔松怀着激情和自信参军入伍,当了一名中越边境的排雷兵。三年后退伍回家,先是做了一些小生意,后来喜欢上这一行,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高畅问了问他家里情况,得知他父母健在,大哥也有一个四口的小家庭,和父母三代同堂住在一起。问他成家没,乔松说以前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当兵的第二年就分手了,现在孤家寡人一个。
“没再谈女朋友?”
“没。”
“你不孤单吗?”
“没什么,习惯了。”
大家约好了似的,沉默了起来。在过了好几个急弯之后,高畅忍不住问起了乔松的军旅生涯。
人们经常会听到一句话: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高畅和张晓风都没当过兵,但那些用热血,忠诚,无畏和坚毅浇筑过青春的人,总会令他们无限敬仰!他们年少时,也曾憧憬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军旅生涯!今生虽无缘进入军营,但那骨子里,血脉里,流动的血液却总会时不时地“吱吱”作响!
乔松安静地开着车,没有回答,但神采奕奕的眼睛却流露出一种激情,一种眷恋,一种自豪!那段用青春和热血谱写的诗篇,在他心里从未泯灭!从未忘怀!军营就是个太阳!让他一生都追逐不休的太阳!
高畅、张晓风和依依他们都沉浸在乔松军旅生涯的想象中,内心充满了崇敬和感慨。
山路九转十八弯。邓婉芩可能是晕车了,脸色非常不好,额间还渗出了点点虚汗。
张晓风看了看邓婉芩,心里说不出的内疚。好好的一个姑娘,自己却把她伤成了这样。他知道自己要关心,要照顾,要牵挂的应该是自己的女朋友的邓婉芩,可是自己真的没办法走尽她,没办法好好对她。而且看自己的好哥们高畅对她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未免太奇怪了,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张晓风这样想了一下,叹息一声,回身从背包里翻出晕动丸,拿出一片,拧开了邓婉芩放在座椅后面网兜的保温杯,一并递了给她:“吃吧,吃了药就不晕车了。”
邓婉芩神情复杂,怔怔地看着张晓风,默默把药吃了下去。没说话,手却一抖,水洒了一片。
依依刚想递纸巾给邓婉芩,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不禁抬头,向着窗外张望了一下。
此时的乔松也警觉地放慢车速,向前伸头,往右前方山壁上看。不到几秒钟,前路右边上方一块巨石突然崩塌,山呼海啸般的巨响,裹挟着树木疯狂地砸了下来!
依依来不及反应就被拉入了一个怀里!头部和身子都被紧紧地护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令依依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安稳而宁静……他在!他一直都在!其实这样也好,不是吗?再也不用去想那么多了……她心里默默地念着佛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乔松急刹停住了车!也幸亏了他刚才的敏锐直觉,提早放慢了车速,让大家堪堪躲过了一劫!
尘埃落定,世上的人有的像魇住了一样,有的像噩梦中刚惊醒一样,有的浑身抖得像筛糠……
如同隔了一个世纪,大家才清醒过来。乔松、高畅走下车来查看路况,张晓风也跟了上去。也幸好只有一些不算大的石块散落一地,那块巨石直接砸到了山崖下面,路面没有遭到破坏。
张晓风一边搬着大石块,一边想着刚才电光石火间竟会扑上去把依依护在怀里!心便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他很是震惊!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那一刹那,身体竟然会本能般的,做出这种护住依依的反应!他有些后怕,怕看到依依受到他的唐突举动惊吓后,露出厌恶他的表情!上天眷顾,好在刚才依依被山体滑坡吓呆了,竟没意识到他的莽撞!竟没留意到,他居然把她护在了怀里!张晓风暗暗庆幸了一下,心里却不知为何又慢慢升起了一种莫名的酸涩……张晓风有些茫然,摇摇头,压下这个惊扰到他自己的念头,不敢去细想,只跟着高畅、乔松他们认真地清理道路,把石块一一挪到山边路旁,清理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车道。
车上,邓婉芩冷冷地一直盯着刚才从张晓风怀里坐起来的依依,脸如槁木死灰,怨恨的眼神直勾勾的,让依依不寒而栗。
车开的很慢,路上不时会见到一些山石落在路旁,大家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好不容易来到了大理,天早已擦黑。这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慌。他们五人便在古城随便一家餐馆用完晚餐,找到订下的客栈,各自回房梳洗休息。
没睡下没多久,依依听到几声压抑的抽泣,像尖锐的刀锋划过冷硬的石块,令人心揪着疼。
依依叹息半晌,起身开了灯,走到邓婉芩床头,坐下。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还头晕吗?要不要喝些水?”依依拿了纸巾给她擦了眼泪,语气淡淡的,却掩饰不了她的担心。
“你把晓风让给我吧,求求你……”声音喑哑,浓浓的哀痛和苦涩从她心里一直到嘴里满溢了出来……
接触到邓婉芩近似于哀求的眼光,依依震了一下,心里的忧伤像潮水一样翻涌……
“不……不……”依依慌乱地摇头,“你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什么!我爱了他九年了!我不能没有他啊!”邓婉芩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的光彩,盛满了绝望的痛苦。
“婉芩……对不起……我不能……”依依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过头,两行清泪却已无声滑落……
“你凭什么夺走他?!凭什么?!我比你先认识他!我比你好看?比你富有!比你温柔体贴!而你,什么都不会!只是个天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你可以这样,他可以吗?!这个世上要生活得有多难你知道吗?!没有钱没有权,谁敢在人群中站着?!谁又看得起你?!没有钱没有权,你就算再有才华也无人搭理!就连朋友有时候也仅仅是叫“朋友”而已!你一点都不知道人情世故!一点都不知道人心冷暖!他有才华有抱负!我!我的家族!可以帮到他展翅高飞!你呢?你能为他做些什么?!邓婉芩责备着,尖叫着,嘶吼着,呜咽着,美丽的脸因痛苦而拧成一团,双手紧紧抓着被角,眼神是如此凄厉又如此可怜……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不是这样的……再说,他不需要这些……他从来都不需要这些的……”依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艰涩地轻声争辩着。
“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邓婉芩大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着依依,“柳依依!你这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女人!”
依依愣了愣,呆了呆,跌跌撞撞地走回床上,难受得让她觉得呼吸都像是一种负担。
是啊,他现在还不是他,能跟过去的他一样吗?如果他不能恢复所有的记忆,自己的放手、成全,是不是才是对他最好的?有一个邓婉芩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或许对他来说会更好吧?可是,我的心呢?怎么办?他的心呢?又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的!……”邓婉芩有些累了,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
依依不知道坐了多久,任凭苦涩的泪流遍脸颊,流进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终于,关了灯,躺回冰冷被窝。眼前一片漆黑,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心像黑暗天宇的星星,熄不灭,又不能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