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百米之遥,但对程休羽和江铃而言,却举步维艰。
一轮红月高悬在他们头顶上,四面八方的墓碑不断的挤压着他们,令他们寸步难行。更要命的是这次墓碑上还挂上了许多细密的铁锁,一旦碰上,挂有锁链的墓碑就会如齿轮一样开始转动缠绕,紧接着和墓碑上的其他锁链形成连锁反应;而这锁链偏偏又不是那么容易挣断……总之,麻烦的不得了。而在不断的闪躲过程中,两个人分别被困在了不同的角落。
“你还有脸再过来,打到一半临阵脱逃的懦夫!”
江铃对着远处墓碑上的人影破口大骂,气的浑身发颤。她刚踩到陷阱就发现了这是谁耍的鬼把戏了。对于夜枭当时的行径,她至今仍耿耿于怀。
夜枭也是无奈的摊摊手:
“谁让你那么猛呢……我都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上次没抓到你,这次好歹要帮上忙吧。你们老实待着,我们互不为难,这样行吗?”
“行个狗屁!”
江铃甩手扔出三张符纸,它们脱手后立刻化为了金光奕奕的小刀,直冲着夜枭扎去。她也在符咒加持下拍断身上束缚的锁链,一跃腾空冲向夜枭。
夜枭不紧不慢闪过飞刀,看着飞起的江铃,他面带微笑的冲着墓碑下的一道黑影喊到:
“墨翟大师,有劳了!”
锁链齿轮交转之声涌来,顷刻间,江铃眼前的世界斗转星移,待到她认清方位的那一刻,她发现程休羽居然也腾跃,冲着自己就要撞上了!
“什……!”
程休羽在几次纠缠之下转移到了夜枭视野的一处死角。虽说夜枭肯定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但是火力最猛的江铃才是他目前最需要关注的。他本来打算趁着夜枭被江铃吸引注意的时候和江铃前后夹击,哪怕不能干掉夜枭,好歹也要破坏墨子的石碑。没想到眨眼的功夫,他和江铃就要撞上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对方的脸,两人都试图躲开,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做过中途转向的准备……
“嘭”的一声闷响,两人的脑门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随后无数高矮不一的墓碑在他们周身缠绕,直接用锁链把他们缠成了一个大铁球。而后不少的锁链挪动牵拉,直接把他们口袋里的符全都撤扯走了。
夜枭抱着手,终于稍稍舒了口气。紧贴在一起,江铃也应该不会放出那种丧心病狂的范围伤害吧。而只要不是一次性破开,夜枭就有办法把漏洞弥补上。
“……”
“……”
两个人贴的很近,但也不是毫无空间——但这样反而更加尴尬,要是互相看不见脸,也许会好不少……
他们都在死命的挣着锁链,奈何没有符咒加成实在难以摆脱。程休羽考虑过动用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但江铃在身前,他犹豫片刻,又没有这么做。江铃也犹豫片刻,放弃启用她的手镯。
“你拦住我们,究竟是有什么企图?!”
江铃大喊。即使一时跑不出去,只要夜枭接了话茬,她骂他两句出口气也好。程休羽则在凝神调集灵力,试图直接沟通天地请神。某种意义上,吸引了注意力的江铃也算是给他打掩护了……
夜枭没有注意,或者说没有管程休羽的行为。他看着远处的金光闪烁的屋子,淡淡道:
“这会倒是能说了,为了救人。”
“你他娘的——”
夜枭没有听清接下来江铃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一声震响从他的前方炸开了。光焰炽烈的光球在三小的楼顶炸开,猝不及防下直接震得他喷出一口鲜血,当场倒地不起。烈风赤焰顺势吹散了他设下的结界。而裹着程休羽和江铃的铁球,也一瞬间被吹散。只可惜,他们俩在刚开始就被铁锁传来的震动给震晕了……
…………
靴子踩在破碎的砖瓦上,发出稀碎的咔啦声。瓦砾堆下,宁清的眸子无神的转动着,她轻嗅片刻,闻出了身前的来者:
“你这是来嘲笑我,还是来收走我的?成了气候的僵尸,确实是难得的素材,得趁着没有毁坏之前赶紧利用才好……”
“你把我们想的太过恶毒了。”
藏青色袍子的中年男子此刻没有了讥笑。他低头看着宁清,左右摆摆手,手掌的阴影在宁清眼前不断闪过。
“够了,”宁清轻呵,“我确实瞎了,不必试了。但还烦请不要遮住月光。”
她闭上眼,安静的躺在废墟里,尽管面目全非,依旧安详的像一朵睡莲:
“我是僵尸,自然能感受到月光……这月光纵使不及日光,也比阴间的血色好上百倍。”
男人听着皱起了眉头,他开口,他这次说话的口吻十分正经:
“你不要那么嫌弃。我是来救你的。”
宁清沉默一刻,似乎是在判断他是否在说真话。片刻后,她才徐徐回道:
“我要是不让你救呢?”
男人停顿了一刻,随后像是想要补充什么一样,向宁清解释:
“你不答应我们也无所谓,你就当是我念及……”
宁清缓慢,又坚定地摇摇头。她轻轻笑了,笑的很开心:
“谢谢了,不用了,我已经在那呆够了……要死,就死在这里好了。”
“……这样啊。”
远处传来了轰隆的雷声,宁清微微仰头,但却什么也看不见。她转头,意识已有些朦胧了。她问男人:
“那是我的雷劫吗?”
男人眺望远处,那里的天空雷光大作,却也只是平常的景象罢了。
“那只是一片雨云,快要赶过来下雨了而已。要我给你留把伞吗?”
“不了,你要是有心,帮我把他挖出来吧……”
她的声音越发微弱,仿佛马上就会失去意识一样。
男人迟疑一刻,最终还是没有动。他凝视宁清良久,叹了口气:
“你比很多人都更像个人,可惜了。”
宁清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她像是睡着了一样,胸口开始有了均匀而微弱的起伏。
可僵尸怎么会有呼吸呢。这无非是逐客令罢了。
男人苦笑着摇头,也没有打伞,径直的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清突然被一阵推搡的惊动,从假寐中惊醒。她睁开已毫无用处的眼睛,极力的感受着周围的事物,最终察觉到了那是什么——有四个弱小的怨灵正围在她的身边,在不停的搬开她身上的砖块。其中一个正小心翼翼的戳着她身体完好的部分,低低鸣泣着。
“不必了……咳……”她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来。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她陷入了昏迷之中。
从天而降,她感受不到了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程休羽惊醒。他一恢复意识,立马就感觉到一阵火烧一样的疼痛在腰际蔓延。他的后背重重的砸在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上。据他的推断,他可能是摔断了几根骨头,不过请神也算帮了点忙,不然他这会腰椎估计就整个断了……
睁开眼,随着意识回来的还有别的感觉——比如压迫感。他搬开拿他身体当缓冲垫的江铃,习惯性的摸摸口袋,想要掏出张清神符拍在她脸上,却发现衣服里空空如也。
“嘶……掐手诀……我也不太会,算了。”
他捂着腰,咬着牙把江铃安置在一旁。稍微往四周走了几步,想要找找看夜枭的身影,可惜无功而返。然而当他望向三小的位置时,他的眼睛却兀的瞪大了。在原本三小的位置,那里的主楼居然凭空不见了!
不,不能说不见了,只是乍一看过去,没办法看出它原来的样子了而已。
“刚刚看杨雄不还是险中有进吗……啊我这腰……嘁。”
看着地上的江铃,程休羽一咬牙,抱起江铃就往三小赶去。
…………
杨雄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
她很漂亮,总是在笑着。无论是说话还是玩耍,她的笑容都是那样亮丽,明艳。她总是黏在杨雄身边,给他讲各种各样的自己听说的事情。在那个年纪,和女孩子一起玩是会被男生们笑话的,但杨雄并没有因此疏远她。他小时候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面对她,他的神情总会柔和上那么一点。
后来她病了。她病的很厉害,手变得很冷,笑容也变得很虚弱。但他去看望的时候,她还是会抬起手比划那么几下,给他讲自己读到的故事,自己听说的美景。她的枕头边放着一打一打的故事书,都是等着他来,要讲给他听的。她说自己就快好了,还说自己好了以后要和杨雄一起出去玩,去很多很多漂亮的地方。
他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杨雄放了学过去做作业,她躺在病床上,小心翼翼的看着杨雄写字,怯怯的问:
“这是学到哪了?”
“等你好了,我教你吧。现在给你看你看不懂的。”
他算着数,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女孩的眼眸暗淡了一下,随即开心的回应:
“好啊,一言为定!”
然而后来,等第二天杨雄准备了一书包的材料过去的时候,病床却空了。
他问那个对自己凶巴巴的护士阿姨,阿姨慌乱的回了他几句,想要跑开,却被他拽住了袖子。他死命的拽着她的袖子,眼里充满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
……自那以后,他下定决心了的就一定回去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己再后悔了。
至于十几年之后的另一次相遇,那就是他和宁清提到的,那另一个故事了。
二三十年的事情在梦里转瞬即逝,醒过来,眼前是一片无光的废墟。不断有雨水混着尘泥从瓦砾间浇灌下来。杨雄艰难的摸把脸,冲着外面低低的喊了一声:
“你还活着吗?”
他没有被撕碎,就证明了当时宁清也失去了战斗力。此刻,他想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青龙印是否能修复僵尸的身体;而玄武印,又能否沟通玄冥,为僵尸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