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身上的危险,一重来自于阴间,这一重当时与那头鯥的气息叠在了一起;另一重模糊朦胧的气息,我测定了很久才发现,是来源于你……但又不完全和你重和。”
安娴雪黑白分明的眸子转过,很认真的盯着他。
“你有什么头绪吗?”
程休羽心头一沉,但还是故作淡定的把话题往另一个方面岔开:
“哦,这个啊,可能是我和她最近一直在一起吧……说起来,要是江铃真的去了阴间,对上鯥确实也很危险……”
听了一半,安娴雪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一语不发的起身离开,到温初的桌子上开始找起了什么。程休羽的话头也渐渐停住,那故作放松的姿态也慢慢收敛起来。
安娴雪拿着个黑灰色的小玻璃瓶走了回来,慢悠悠地说:
“不说就算了。你们怎么样我无所谓,反正我提醒了,也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她伸手把瓶子递给了程休羽,“这是昨晚上温初从你门口逮到的,一开瓶子就会散掉,你小心吧。”
程休羽抬头看她一眼。她很自然的和他对视,眼里没有一丝阴霾。
“……有时候真羡慕你这种什么也不关心的人,”程休羽苦笑,接下了瓶子,“不被外物所束缚,活的才开心吧。”
安娴雪看着他,微笑着摇摇头:
“看上去无牵无挂,就一定是真的无所挂念吗……”说到这,她轻笑一声,对程休羽摇摇手指,“再者,你要是想,又何尝不能成为这种人呢。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有牵挂的人吧。”
“我……是还有挂念的事。”程休羽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帮我谢谢温初,她帮大忙了。”
“要是道谢,还是亲自来有诚意啊……”
“……有时候,诚意也不需要太足。”
程休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靠在门口的安娴雪打了个哈欠,盯着程休羽远去的方向,有些疲惫的说:
“真是个冷酷的男人……今早吃什么好呢,就扫荡一下芒星的存货吧……”
各种意义上,芒星在这屋子里都属于食物链最底层那一类了。
拿着瓶子,程休羽回到自己的屋里。他本来是想下去好好做一份早餐的,但现在却没了胃口。拉上窗帘,在地上画一层绝灵阵用以隔绝灵气,他坐了进去,解开了右手的绷带。
望着手臂上的一片一片斑驳的黑灰,他略微用了些力,一缕微小的白色火苗就在他掌心抖动起来。与一种强大的力量感一起袭来的,还有皮肤上不断蔓延的灰烬。
他熄灭了火焰,认命似的闭上眼睛,靠在了床沿上。
“时日无多啊……”他喃喃自语,平日生活里积累的那种微小的幸福感顿时荡然无存。
自他出生那刻起,这一团火焰就存在了他的身体中。它狂暴,肆虐,完全不是程休羽所能掌控的东西。能安然活到现在,完全是他和老板娘约定起的作用。而那约定的庇护,会在他大四毕业的时候终止:也就是说,他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可活了。
就算是满打满算的两年,他又能做到什么呢。毕竟,这是曾把安灵大阵掀个底朝天的东西啊……
程休羽此时想起了任浮生,想起了他提到的藏灵真人。这位初代的安灵使要是还在,也许还能把自己安稳塞进去吧……
“噔噔。”
敲门声响起,随后江铃的声音就穿透门板传了过来:
“我能进去吗?”
“你睡醒了啊……不行,我换衣服呢。”
“大早上换衣服?”
“我晨跑刚回来不行吗?”
“很可疑啊你这个人……”
勉强着打起精神和江铃斗了两句,程休羽随手翻了身衣服出来,换上以后缠上绷带,随后带开了门。
“怎么,一大早就饿了?早饭要付钱啊……”
站在门口,江铃不满的皱皱鼻子:
“你才一门心思想着吃吧……你刚才不是说竹筒有问题吗?门口那么一道煞气拖的,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这个啊……看样子是竹筒里有道煞气跑出来了,”程休羽回到屋内,坐到了床上;江铃也随之跟了进来,站在一边。程休羽拿起桌子上的瓶子对着江铃晃了两下,黑灰色的气块在里面不断震荡着,“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江铃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盯着脚下的地板在看。程休羽也低头,才想起自己的绝灵阵没擦。
听着程休羽不说话,江铃赶紧的抬起头,有些慌张的说:
“啊,那什么,你接着说……我没有好奇,你不用管我的。”
程休羽觉得有些好笑:
“你慌成这样干嘛,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是试着运转一下灵力,检查一下身体而已。不想打扰到旁边的人,没什么好忌讳的。”
他撒起谎一点动摇也没有,大概是习惯了吧。就像小时候给自己父母编一个为了救孩子而葬身火海的谎话一样,让他们的死亡显得不那样荒谬……他很擅长把话往好的一面讲。而这样,他总会产生一种事情变好了一点的错觉。尽管只是错觉。
“这样……啊。”江铃迟疑一下,点点头,随后有些多余的解释了一句:
“我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多管闲事……”
“行了行了。”程休羽笑着,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没事。你也坐下吧。看看这个煞气分析一下。”
江铃很淑女的半坐在程休羽的床沿,接过了瓶子,顺手就要打开,不过马上就被程休羽制止了:
“打开就会消散,给我的人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看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江铃看上去很苦恼。
“这样不就相当于完全碰不到吗……这样有什么办法啊……”
“或许……”
程休羽站起来拉开了窗帘,阳光瞬间照射在了瓶子上,那团懒洋洋的煞气顷刻间就翻滚起来,不住地发出嘶嘶的炙烤声,慢慢的变得透明。
“这么看呢?”
虽然在问,但程休羽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和江铃对视一眼,两人确认了想法,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他们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两个字:
“尸煞。”
“哇啊!!!!”
隔壁屋传来的一声尖叫打破了两人间的默契对视。听清楚以后,江铃温和的对程休羽笑笑:
“看来是小雨醒了,我得去安抚一下……”
程休羽也报以柔和的笑:
“去吧。”
江铃离开了房间。程休羽把瓶子收到了桌子里面,然后伸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步伐轻快地走下了楼:该是时候做饭了。
路过江铃屋子的时候他还听到了一阵争执声,似乎是明白了处境的姜雨开始质疑江铃的过夜问题……嘛,这个就和他没关系了。要按江铃的话,在哪间屋子不是在他家呢……
打个鸡蛋,撕点青菜,放根火腿肠,下上面。这样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就新鲜出炉了……
尽管江铃和陆丹对这锅顿饭有着极大的看法,但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陆丹顺着任清辞,而后者对饮食的要求并不大。至于江铃,她觉得尝尝程休羽的手艺也好。姜雨醒了一阵就又睡下了,据说是因为头疼。安娴雪嘛……她啃着一大袋薯片,直接拒绝了程休羽那简陋的伙食提议。
“……你没放盐吧。”
“……好像是。”
吃完早餐,任清辞和陆丹就径直去了茶馆。陆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光着脚……程休羽也没敢多问。他和江铃留在了屋子里,讨论起了关于那瓶煞气的事。
“所以,这僵尸是在用运势和人换魂魄吗……”
程休羽托着下巴,沉思着。
江铃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接着说:
“我刚刚问了小雨,她说昨天运气一直不错,无论是中奖,再来一瓶还地上捡钱她都遇上了,甚至还有帅哥主动加她微信……说是好运,但其实也没有多夸张。”
“这么说,居然还算的上公平?”程休羽有些意外,“毕竟魂魄损伤的也不严重,完全可恢复……说不定很多人都愿意拿两个星期的头疼换一天好运呢。”
江铃哼了一声,看样子很不同意程休羽的说法:
“把所有条款明明白白的写清楚才是商家该做的事,这种行为摆明了就是欺诈。要上315向全国人民谢罪的!”
“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嘛……”
程休羽不置可否,把话题转向了另一边:
“按照陆丹的说法,之前她和僵尸交手的时候,那僵尸就已经受了伤了。现在看来,也许这就是她回复自己伤势的措施。确实算是隐蔽,一般头疼个几天,去医院拿点药挨着挨着也就过去了;而我们这种人,压根不会信这个。对人的伤害拿捏的也很有分寸……”
江铃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给她说起话来了……”
“这是客观事实……嗯,你继续。”
江铃叹口气,继续说下去:
“现在看来,这煞气还是会跑的,如果被安灵队的人发现也不怕查……”
“不过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昨晚上这股煞气也许是想向陆丹报仇,控制不住力度才留下了痕迹。”程休羽沉声,“姜雨是意外,陆丹是复仇;但她为什么一边回复伤势,一边又到林一村和那只活僵大打出手呢?”
江铃把脸贴近那个小竹筒,看上去有些忧虑。
程休羽注意到了,问:
“怎么了?”
“我是在想,姜雨说抽到了上签会有好运;”江铃把竹筒在手中转过一圈,细细的端详着,“那抽到下签的人,又会遇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