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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蓬头入梦

这回独摇子没踹他。龙骧一脸坏笑撅着嘴巴凑了上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发现独摇子瞪圆了眼睛望着自己,手里盘着一条鱼皮腰带,露出四寸长的镶银蛇首剑柄,顶着自己的下巴。

龙骧咧嘴一笑,抬手嘘了一声:“别闹,让人听见不好”!独摇子恶狠狠的说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龙骧坏笑着抛了个媚眼儿,流着口水说道:“我不信!你舍不得”!

宋檀脸一红,抬手把鱼皮软剑的镶银蛇首抵在自己喉咙上,小声说道:“信不信我自杀?此剑剧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你要不要试试”?龙骧脸色一变,连连后退摆手求道:“你赶紧收起来,我走还不行吗?我这就走”!见宋檀收起软剑,回身笑着小声说道:“你这朵鲜花儿,迟早要插到我这团牛粪上,咱不急,先睡吧”!

龙骧刚睡下,就听见了蔺老太太大声的呼喊,说玉姐儿发了高烧,于是连忙起床,接过独摇子的药方出门抓药。一家人整整折腾了一宿,天亮玉姐儿才稍微退了烧合眼睡下。忙到早晨,龙骧扫了院子挑了水,从养老太手里接过一个馒头蹲在石碾盘上吃着。宋檀也拿个馒头啃着,红着脸慢慢凑了过来,蹲在龙骧身边儿啃着馒头,望向江面出神。

龙骧扭头偷看独摇子,见她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子,在晨光之下犹如覆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圣光,山间晨雾缭绕,鸟叫虫鸣,阵阵江风拂面,龙骧如坠仙境,不自觉的痴了。

他咽了口馒头说道:“师姐,跟我回华山吧,我一辈子陪着你”!

独摇子回头瞄了一眼龙骧,低头噗嗤一乐:“臭弟弟!你胡说啥呢?你呀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等你见的人多了,师姐在你心里也就不算什么了”!

龙骧跳下碾盘,蹲在独摇子面前,一脸郑重的说道:“怎么会呢?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想立马还俗跟你过日子,我要你给我生娃,咱们一口气生他四个娃娃!两男两女,名字我都想好了!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独摇子揉着眉头笑弯了腰:“臭流氓!你说啥呢?我看你根本就是跟高蓬头呆腻了,跟我屁股后头跑来跑去,其实不过图个新鲜”!说话抬手敲了龙骧脑门一下问道:“人小鬼大!想的倒挺美,你知道生孩子咋回事儿不?还一口气生四个!你当是下猪仔儿呢”?

龙骧抬头想了一下,摸着下巴问道:“师姐,养玉姐儿这是咋回事?好好的咋就突然烧起来了?咱们啥时候走啊”?

独摇子把半块馒头塞嘴里,拍了拍手跳下碾盘,咽下馒头说道:“做女人难呐!生孩子就是过趟鬼门关!玉姐儿产道太小,俩孩子出不来,我只能用你师傅教的办法侧切,哎!差点都上产钳了”!说着回头望着东厢房叹气:“就看玉姐儿的体质了,若能熬过今明儿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说完见龙骧呆呆的望着自己,眼神不怀好意,独摇子冷哼一声笑道:“臭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嫌这里人多不方便是吧?哼!你再敢半夜上我的炕,我回华山告诉高蓬头,看他怎么收拾你”!

龙骧一听连连摆手求道:“师姐,咱有话好好说,你别打我小报告成不?我也是一时糊涂”!说完挠着后脑勺,可怜巴巴的望着独摇子!独摇子抬手拧着龙骧的耳朵问道:“一时糊涂?你每天晚上都一时糊涂吗?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再敢一时糊涂!我一定饶不了你,你师傅高蓬头也饶不了你”!

龙骧连忙抓住独摇子的手求道:“师姐你放手!好疼!我长记性了,长记性了!再也不敢了”!

独摇子见龙骧求饶便放开手:“你发个誓我听听”!龙骧两手捂住耳朵说道:“我不!我就不”!一边说一边退到碾盘之后,嬉皮笑脸说道:“师姐,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简直美翻了!我去洗澡啦!走咯”!说完扭头一步三跳,沿着高高的石坎往江边跑去!独摇子捂嘴笑道:“哎!年轻可真好呀”!

宋檀的威胁只让龙骧老实了一夜,第二天下午玉姐儿退了烧,养老汉一高兴,便烫了壶酒庆祝女儿脱险,顺便感谢独摇子和龙骧二人。喝完酒龙骧见宋檀满面潮红,美艳的不可方物,眼珠一转坏心思再次涌上心头,便推说累了,劝大家都早点休息,自己装模做样支好床,早早的爬了上去。

岂料一上床,龙骧真的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骧在睡梦之中,感觉自己置身一片草原,回头一望见师姐正看着自己微笑。龙骧见四下无人,顿时大喜,回身直接将独摇子扑倒在地,更加喜出望外的是,独摇子竟然丝毫没有反抗,还面带微笑的扶着自己的肩膀。

龙骧咽了下口水,张嘴就要去亲,突然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龟形鹤背,大耳圆目,蓬头至肩,须髯如戟,背着一个巨大布囊的老道,老道笑而不语望着自己,龙骧一皱眉求道:“师傅!徒儿有正事儿要办,您别拉我练武”!说完抱起独摇子扛在肩上,撒蹄子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龙骧扛着独摇子来到一条大江的岸边,寻了处芦苇荡,将师姐轻手轻脚放了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说道:“师姐!你也等不及了吧”?独摇子依然面带微笑看着自己,龙骧一搓手坏笑道:“来吧!我的宝贝儿”!又要下嘴去亲。

正在此时,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还是满面笑容的高蓬头,龙骧哭笑不得,扒开师傅的大手求道:“师傅,您行行好!我不想读书,您去边儿上玩儿会儿成吗?弟子很快就好”!

见高蓬头立着不动,龙骧一跺脚:“行!这就是我的好师傅是吧?算我怕了你”!

说完扛着独摇子继续撒开蹄子疯跑,直到找了个破庙,回身掩上大门,把独摇子放在石阶上坐了,支着膝盖大口喘气说道:“这石头冰凉,还有点硌屁股,您先忍忍!咱不挑地方了”!话音刚落,又有人拍在身后拍着自己的肩膀。

龙骧见独摇子一脸羞涩的望着自己,好事儿被搅黄,心中怒火中烧,头也不回的喊道:“师傅!您玩够了没”?

没听见师傅答话,龙骧便直起身子回头去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吓的他一屁股墩儿坐地上。

站在自己身后的,原来不是高蓬头,而是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七窍流血的养老汉。养老汉长揖到地:“两位恩公,老夫想求二位一件事情”!

龙骧吓的屁股连连直往后挪,捂脸摆手喊道:“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只要办得到一定答应你”!

养老汉再施一礼:“二位请跟我来”!说完请龙骧背着独摇子,自己上前推开庙门,门口一片白光散过,三人竟回到了小院儿。老汉领着龙骧绕过南墙,过竹林上山百余步,来到一面立如刀切的崖边,老汉层层拨开一人多高的杂草,露出崖下三个掏好的阴宅。

老汉回头望着一脸惊讶的龙骧说道:“老汉时日无多,想求二位明天去马蹬镇白家棺材铺,帮老夫拖三口棺材回来”!说完回头指着三口阴宅说道:“从北向南依次是养成他妈,我,还有我老伴儿!养成出门办事,眼下家里就属小哥你年富力强,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

龙骧低头一想,村里的老人大多会提前给自己预备寿材,这倒算不得什么奇事,便一拍胸口说道:“老丈您放心,明日一早,我俩便去马镫镇帮您把这事儿给办了”!

龙骧话音刚落,眼前的养老汉拱手微笑,便化作一道白光散了。

白光闪的龙骧眼睛疼,抬手揉了一揉,睁开眼又见高蓬头站在面前,连忙拉着师傅的袖子哀求:“师傅您别闹了!我要睡了”!高蓬头一脚揣在龙骧肚子上,笑骂道:“臭小子,还睡呢?天都亮了!还不赶紧起床跟你师姐去办正事”!

龙骧躺在床上,感觉腰腹吃痛,当下就醒了。抬头一看果然天已放亮,揉揉眼睛坐了起来。西厢房门一开,独摇子红着脸走了出来,来到床边儿抬手就在龙骧后脑勺轻轻抽了一巴掌:“不要脸,折腾我一宿”!

龙骧张大嘴巴问道:“真去马蹬镇”?独摇子惊讶的张嘴点头:“啊!你不去呀?那我自己去了”!说话抽身就往外走,龙骧连忙套上鞋子拿了褡裢跟了上来。

出了大门,龙骧见偏屋的养老汉夫妇还没起床,快步赶上独摇子,扯着师姐的衣袖问道:“你还真信我师傅梦里的话?他经常这样跟我玩儿闹,当不得真的”!

独摇子冷哼了一声:“玩儿闹?你这一身武艺怎么来的?玩闹?老爷们要讲信用,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中答应别人的事,说到便要做到”!

见龙骧一脸不以为然,独摇子奇道:“高蓬头没跟你说过全真三宝?他的仙游枕你没见过?五十年前,你师傅为慈圣宣文肃皇太后(李彩凤,隆庆帝朱载垕之贵妃,万历帝朱翊钧之生母)梦中讲道的事情,从来没跟你提起过”?

龙骧瘪嘴摇了摇头,独摇子正色说道:“你师傅入太后梦境的第二天,万历帝便按太后描述的长相,派人找到了高蓬头,再次进宫谒见,太后和神宗都对你师傅优礼有加,留他在京住了数年才放归华山。临别时还赐他《道藏》480函共10万余卷,并在华山敕建藏经楼以作供奉,还在泉店(今华阴卫乡境内)建了报恩观,赐了你们香火地55亩。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龙骧一挠头说道:“藏经楼和报恩观是有的,55亩地也是我跟师傅俩人在种。可他从没说过来历,我还以为是师祖留下来的!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全真三宝,都是些啥东西”?

独摇子沉默着走了一段儿,想了一会儿回身说道:“反正你迟早会知道,说说也无妨。我全真一门源于东华,流于重阳,派于长春。所谓全真三宝,一曰昆吾剑,二曰游仙枕,三曰寻常镜;昆吾剑切玉如泥,无坚不摧,和炼赤刀均属于周穆天子姬满,后为白云上真所得,赐予东华帝君王玄甫,也就是咱们全真一派最早的祖师爷。王玄甫得白云上真长生真决、太极真一之气、周天火候和青龙剑法,纵横天下无人能敌。有诗赞曰,隐隐龙楼霭瑞霞,风流紫府少阳家。昆吾高耸光千丈,初放全真第一花。其后此剑为正阳子吕洞宾所得,吕洞宾与火龙真人共同修习天遁剑法,将宝剑赠与火龙真人,火龙真人又将此剑赠与张天师后裔,通微显化天尊张三丰,三丰执此剑开武当一派,将其更名为真武剑,如今下落不明”。

龙骧追问道:“游仙枕是不是可以入梦?它是何来历”?

独摇子答道:“昔日老子度李凝阳(铁拐李),李凝阳度正阳真人钟离权,钟离权以游仙枕点化纯阳子吕洞宾,诗曰,黄粱犹未熟,一梦到华胥,说的便是游仙枕。其后,吕祖又以游仙枕点化卢生,再与刘海蟾共度陈抟老祖,并将游仙枕赠之。陈抟老祖以此枕多次点化赵匡胤,老祖坐化前,将之赠与俗家弟子安乐先生邵雍,安乐先生死后此枕复归吕祖。其后吕祖度师祖王重阳,此枕便一直在我派门人手中。高蓬头随意入人梦境,便是此枕之功”!

龙骧挠头问道:“邵雍是谁?火龙真人不是陈抟老祖的弟子贾德升吗?他岂能和吕祖练剑”?

独摇子一笑说道:“邵雍乃北宋五子之一,精通梅花易数,据说号称天下第一神数的紫微斗数,便是出自他手。蒙童们耳熟能详的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便是他作的诗”!

独摇子继续说道:“至于火龙真人,有可能是陈抟老祖的弟子贾德升,也有可能另有其人,这个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我知道终南山某处,有一女娲遗迹,可使人长生不老!三丰祖师有一爱徒名叫卢秋云,据说他找到了遗迹所以肉身不死不灭,其后叛师西遁。许多年后,西方世界出了一个拥有不死之身的弗拉德三世,世人称其为德古拉(吸血鬼),据说至今依然活在人间”!

龙骧抠抠额头说道:“这些都是民间传说,女娲那是神话,全都当不得真!用我师傅的话说,那叫迷信”!

独摇子摇头一笑说道:“我有寻常镜,可知过去未来。我知道后世有个叫刘慈欣的妙人,他猜出了女娲娘娘的来历,还给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取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叫做《二向箔》”!

龙骧惊讶的望着独摇子:“姑射子临死前把寻常镜传给你了?那你岂不是要做一辈子道姑”?

独摇子点点头望着龙骧笑道:“是啊!你想看寻常镜吗?可好玩儿啦”!龙骧整了整衣领,一脸坏笑的上下打量独摇子说道:“一个破镜子有啥好看的?这世上除了你,我啥也不想看”!

独摇子脸色一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龙骧见独摇子发火,龙骧连连赔礼道歉。

龙骧求了一路,走到养家渡后山高处,独摇子还是阴沉着脸,龙骧灵机一动,岔开话题问道:“你师傅既有寻常镜,定然知道女娲遗迹在哪里,他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为啥不去求个长生不老”?

听龙骧如此问,独摇子停下脚步,回望群山看了良久,悠悠答道:“等你玩儿够了,看烦了,心累了,熟悉的亲友一个个全都死光了,自然不想活了。我师傅活了一百六十多岁,临死前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他好寂寞”!说完一脸沮丧,长叹了一口气。

龙骧转身望向独摇子注视的方向,看了好一阵子,长叹一声说道:“其实我也好寂寞!十多年了,每天躺在华山的青石上,与山风和云彩作伴。除了去年误入五里雾谷的猎户,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我并不想死!我想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更想跟你在一起,上床生娃过日子,无比的想”!

独摇子一听这话,气的涨红了脸,抬腿踢了龙骧一脚,伸手扯住龙骧的耳朵骂道:“能不能好好聊天儿了?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出口,竟然脸不红心不跳!你是不是傻?看见喜欢的姑娘,就知道生扑!能不能讲点技巧?知不知道啥叫甜言蜜语?啥叫高价值展示?啥叫种心锚?信息交换你会吗?推拉的技巧你晓得几个?啥啥不懂!就知道直接给!生扑能扑到妞儿吗?蠢货”!

二人踢踢打打一路嬉闹,临近中午才赶到马蹬镇。淅川县城有三处,老城、马镫镇和新城,成化七年马镫镇和老城均被洪水淹没,时任河南按察司事的顾以山,亲自选点修建了新城。其后再过一百五十余年,马镫镇虽无昔日之辉煌,也是城高墙厚,商铺林立,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二人来到白家棺材铺门口,见停着两具牛车载着三口棺材,还有两个赶车的伙计在边上候着,龙骧双手抱胸皱眉问道:“师姐,这不会是给咱们准备的吧”?

棺材铺的老板,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面后生,见一男一女两个道士上门,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二位财神爷,您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了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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