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潇潇自然知道魏凛身体刚愈,不敢放任他跑得太快,便在前头逐渐放慢脚步,慢慢地等着魏凛追上去。
这魏凛虽然经脉破裂,使不出真气与内力,但万幸自己平日里偷懒,没去学那需要依靠真气驱动的复杂轻功,如今经脉破裂,反而使自己全身无比地轻盈,轻功较往日相比更为高强稳定了些。
徐潇潇在前面跑着,与魏凛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脑中在飞快的盘算着尚未解决的问题:王夫人给伽释大师的信、天涯胡同中太极眼教的监视、墙上的奇诗、萧泽所说六年前在北齐天京的变故、南溪村的空无一人、神秘的寒体护心丹……一桩桩一件件,丝毫没有个头绪。
徐潇潇是个聪明人,所谓聪明人,就是不忘记那些奇怪的细节,一直藏在心里,直到哪天出了什么线索,立马将这些不解之事串联起来。
至于什么是不太聪明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跳在徐潇潇身后的魏凛就是最好的例子。以上所有的奇事魏凛还记得多少?估计就只记得那突然出现的寒体护心丹,以及那首墙上的奇诗了。
徐潇潇暗自想到,以魏凛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在竹林中生存倒也就罢了,一个人行走江湖,紫竹掌门王夫人确实会放心不下。她跳在空中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忧虑了,魏凛这小子运起也是真的好,明明以自己的医术已经无法救治了,却还能绝处逢生般地冒出一颗寒体护心丹;再一想魏凛舍身释放全身内力救了自己一命,还为此赔上了全身经脉,又心生感激。
魏凛觉得肚子饿了,开始套路徐潇潇到川北城里后先找个酒楼吃饭。徐潇潇本想找间客栈安顿好,让他养伤后再考虑其他的事儿,但经不住魏凛的一再恳求,再加上经过与白衣者的激战二人确实消耗过大,也只得依着他。
川北城依山而立,城墙借山势而建,墙壁高耸,固若金汤。原本魏徐二人路过城池,均是翻越城墙而行,从而免去了被守城士兵检查的麻烦。翻越川北城的城墙对徐潇潇而言确实没什么问题,魏凛可就惨了,他估算了以下高度,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徐潇潇已经在半城墙之上,见魏凛默然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落于魏凛的身旁。
“魏公子,刚刚不是还说轻功有了提升吗?怎么现在反而去走大门了?”徐潇潇努力憋着笑,想听听魏凛怎么圆自己说出的大话。
魏凛倒也真是破罐子破摔,要把大话进行到底:“刚刚行了半路,本想直接翻越那城墙,只是突然觉得身上疼痛。更何况,其实我很想看看守城士兵是怎么搜查行李的……”
徐潇潇一边笑着,一边陪着魏凛往川北城大门的方向走去。
今日川北城中看守城门,检查往来行人的是两个刁滑顽劣之徒。这二人本是川北城中的地痞流氓,靠着银子买通关系才混上这守城士兵的职位。二人见徐潇潇一身青蓝色浅绣的白底衣,简单地扎着头发未带玉簪,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漂亮姑娘,便均起了色心。其中一个说着要检查行李,身体往徐潇潇身上蹭去,另一个居然还说要搜身,反手就去拉徐潇潇的手。
说来这两个顽劣之徒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徐潇潇虽然之前在白衣者的战斗中吃瘪,但也依旧是当之无愧的顶尖三品强者,慧眼派玉女,不是这两个下三滥的货色能惹的。没等魏凛出手,她早就双掌蓄起真气,一掌一个,在他们碰到自己前就先将二人拍出几丈远,引来了围观群众的纷纷叫好之声。
徐潇潇这两掌也颇有些讲究,这掌倘若全力挥出,就凭那两个泼皮的修为,怕是早就穿胸膛而出,捅出两个透明窟窿,但如此也必定就会弄脏自己的衣服。这掌倘若力气稍大一些,掌中的真气便会击穿二人的心脉,虽外表无伤,但定会吐血而亡,惹上官司不说,还拖缓了行程。如今徐潇潇这齐出的两掌看似凶狠,实则只用了一分的力量。那两个泼皮虽被拍出甚远,被拍断了两根肋骨,但终究没有受到大伤,保住了性命。
那两泼皮倒也真是孬种,直接头也不回得跑向了守城军的军营之中,一面还捂着胸口大喊着有敌人,引出了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士兵,一言不合就要戳向徐潇潇。
平日里素来冷静的徐潇潇因受了轻薄,懒得辩解什么,直接束了束头发,把深青色的小披肩随手扔给魏凛,挽起袖子就准备干架。眼看着那数十根长枪接连捅过来,她将真气聚集于指间,一指点住了离她最近一支长枪的枪尖。
魏凛早就已久拔剑在手,但见着徐潇潇毕竟是个三品,对付这等杂兵自然没什么问题,又因自己已经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真气内力,便在一边看着,等待徐潇潇吃瘪后再上。
徐潇潇冷笑一声,将一股真气输入那枪尖之中,握着那柄长枪的士兵的手臂在不断摇晃着。最终那枪尖承受不住徐潇潇一指之中注入的真气,竟然在中间爆炸开来,那铁质的枪尖化作数个废铁碎片,飘落在地上。
止水掌是真气掌握入化境后的领悟,其精髓在于对于真气的运用。在很多习武之人,包括魏凛的眼中,真气就是穿在身上的铠甲,是覆盖在剑身上的利刃,是无比刚硬之物。但事实上,在真正熟练运用真气的行家眼中,真气并非是个死的硬物,而是如同流水一般,操纵起来无比的方便。
徐潇潇便是这真气运用的行家。在魏凛那里坚硬如铁的真气,在她眼中就是那一潭湖水,她全身上下便是那湖水的容器。她调度起真气就如同带着水袖的演员在舞台上的挥洒,刚刚那一指,便是将自己的部分真气渡入枪尖,撑爆了那个铁器。
那一众守城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上还是不该上。终于,有个不怕死的再度挺枪刺了上来,在他眼中徐潇潇刚刚所造成的一切,就如同妖女在蛊惑世人。
徐潇潇毫无表情,那原本看起来亲切可人的眸子突然深邃了起来,看不到一丝杀意,宛如湖水般平静泠冽。她徒手抓过那个枪头,再次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了那枪身。魏凛虽然看不到这之间真气的传输,但四品强者的感知能力让他感受到了玉笋般的手指中正在瞬间输入着可怕的真气。
须臾之间,那木质的枪身发出了可怕的颤抖声,无论士兵怎么用力握都握不稳。那颤抖没过过久,整个木质枪身爆裂开来,变成了无数漫天飘飞的木屑,缓缓地散落在地上。那个铁质的枪头失去了支撑,掉在地上,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
这碰撞声响起在每一个试图伤害徐潇潇的人心中。
至于那两个惹事的泼皮,见到这场面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徐潇潇伸出右手食指,往那堆守城士兵中靠近一步,她每靠近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魏凛感受到了徐潇潇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那群守城兵完全被那气场所压制了。一个三品顶尖的强者对于普通人而言的气场压制,是无法估量。
那数十个士兵背靠着墙壁,退无可退,只得放下了武器,开始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徐潇潇瞬间逮到了刚刚那两个欲行不轨的泼皮,用手指抵着他们的左胸口。
“如果我愿意,我将体内的真气送给你们一些,就完全可以撑破你们的身体,看到那两把化作碎片的枪了吗。”
那两个泼皮早已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真的对自己行为的悔过。
半城的百姓都纷纷围了过来。
“各位,这两个泼皮,或者说这守城士兵,平常有没有轻薄过大家?”
人群中,颤颤巍巍地有几个女性举起了手。
“我知道,西商是最重男轻女的国家,这里的女性没什么地位。但是,人有何不同?西商的女性干的农活不比男性少,做的生意也不比男性少,平日里地位不如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受到此等顽劣之徒的屈辱而隐忍不言?”
“我是江湖中人,遇到这种事躲开也就罢了,如今我出手并非为我自己出气,是在为各位姐姐阿姨们讨回公道,让这几个刁顽之徒日后不敢胡作非为。倘若再敢做此不齿之事……”
徐潇潇最后一指点向了厚厚的城墙,那墙上瞬间炸出一个大坑,砖块纷纷跌落。万幸这城墙够厚,没有坍塌。
那几个被逼到墙角的守城士兵赶忙一边向围观的百姓磕头,一边向徐潇潇求饶。
徐潇潇没有等围观人们的欢呼或是感谢,径自走出了人群,放松了衣袖,从魏凛的手中接过那件深青色披肩重新穿上,将紧束的头发稍稍放松了些,从荷包中取出玉簪重新带上。
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就消失在尘埃中,仿佛从来没有来到过一样。她的眸子又充满了亲切客人的目光,招呼着魏凛去附近的酒楼吃饭,仿佛身后道谢的百姓与被惩戒的士兵与她毫无关系。
魏凛有些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眼前的徐潇潇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之后魏凛的所有举动都在一种较为懵的状态下进行。直到他们到酒馆中坐下来,徐潇潇点好了六个菜,玩笑般地以茶代酒,要与魏凛庆祝战胜白衣者时,魏凛才缓过神来。
他喝下了一盏茶,脑子里满是徐潇潇一根手指逼退数十个士兵的场景。
“一指渡半湖?”魏凛有些痴痴地说道。在他眼中,徐潇潇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但瞬间又有些害怕——玩意哪天自己惹徐潇潇不高兴了,直接把真气输入自己的身体,自己不也会向那枪与城墙一样,被炸成碎片?
“你放心,你现在经脉没养好,真气注入不进去。”徐潇潇开玩笑般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了魏凛碗中。
“你刚刚……”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吗?”徐潇潇自己喝了一盏茶,夹了一筷子菜叶放入自己嘴中,嚼完咽下去后,反问道:“你还记得,在慧眼寺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吗?”
“大家都是人,不应该有那些条条框框规制性别的差异,在朝堂或是江湖上,不会有人因为性别手下留情。”魏凛边点头边复述了出来:“我觉得说的很好。”
“我个人凭借实力能够维护自己,但是芸芸众生呢?她们的权利谁能去保障?所有人都看不起女人,不仅做了相同的事,没有相同的待遇,而且在西商,女性被欺辱了甚至都没有办法得到保护。这就是我今天一定要出手的原因。”
“你做的很对,可这终究不是办法。”
“我知道不是办法,但我能帮助多少是多少,这是我的做人的目标,不是吗?”徐潇潇见魏凛支持自己,微微一笑对魏凛说道。
她心里明白,这个世界上像魏凛这么想的男人不多了。
似乎所有的男人都认为女人生来就是低一等的,可真是一件怪事。
徐潇潇吃了一口菜,闭着眼想到:以魏凛成长经历来看,他也绝不会被这种男尊女卑的观念污染。他还在襁褓之中时,收养他的王夫人,是女性;他在竹林中成长时,给他做衣服做饭的,是魏婉春,是女性;陪他玩耍教他生存技能的人,是魏白秋,同样也是女性;他出林后,与他结伴通行的人,是我。
徐潇潇睁开眼看着魏凛,对他莞尔一笑。魏凛的眼睛也变得澄澈,有些羞涩地底下了头:
“刚刚你做的实在是太帅了,我看呆了,感觉有点不真实,并不是说反对你所做的事。”魏凛见徐潇潇看着他,赶忙解释道。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的不真实。
不过至少,我们俩是真实的。
“快吃饭吧……”
二人正在吃着饭,有一队士兵走上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