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确定自己是去过那里的,他确定他见过那只蝴蝶。
那时候的森林还没有腐烂的气息。
小西的蝴蝶不见后,森林就开始腐烂了。
那是一座茂密的森林,小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闯了进去,他觉得他是从自己的梦中来到这里,而带领他的,是一团若隐若现飞舞着的光影。当他确定它是一只蝴蝶的时候,他就站在了这座森林的中央,而那只蝴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边只有很高很高的树木,长满刺和小花的灌木丛,以及湿润的草地。
他觉得我弄丢了什么,又觉得自己不小心被什么给弄丢了。
他一直在想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周围好安静,他什么也听不到。
天暗下来的时候,小西发现他正站在一家酒吧的中间,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盯着他。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形状不一的眼睛,像黑暗里的一盏盏灯。他又恢复了听觉,很多有韵律的跳动声,可这些声音里还是没有他要寻找的那个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然后,那些眼睛突然都不见了,黑夜又一下子传到了白天。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脚步不会移动一下,阳光从树冠上打着秋千下来,风像调皮的姑娘那样悄悄拍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快活地尖笑着跑开。
小西看家自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适应这个黑暗的酒吧。
酒吧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呵着热气,张大嘴巴打着喷嚏,可是他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有一个女孩子在那边对他招手。
她对小西比着手势,奇怪的是他竟然完全能看懂,她好像也完全知道他的疑惑。
她慢慢地比着手势,像慢镜头回放,然后他感觉他听到了一点很模糊的声音。
小……西
你……是……小……西……
是……你……叫……我……来……的……啊
你……不……是……要……给……我……画……画吗……我……已经……脱……光……
你……是……问……我……为……什……么……你……会……在……
这……里……里……
然后就像电视开始闪烁出来,她一会儿闪出来一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越来越远,最后就剩下屏幕在那里不停地闪。
然后“咔”一下,闪了一道亮光,就什么都没有了。
来到这个森林的时候,小西开始写信,在每片树叶上写信,他知道,总有一天能够被他希望看到的人看到。
他已经开始画画了。在森林里画画,在森林的那个酒吧里画画,什么动物他都见到了,可是就是就是觉得还有一只动物他没有看到,它就在我的背后,可是我却无法看到。
他看见自己是个作家。
可是他是个不会写字的作家。
酒吧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台显示器,却没有鼠标和键盘。
显示器上是他经常去的网站。他想跟那些朋友说,他在这里,他想出去。
显示器突然变成了一面镜子。
雨下的好大,他看到一个车手从他身边一闪而过,驰向森林深处。可他一点也没有被淋湿,天亮了不少。
他在森林里发现了一条地铁,从这棵树的树洞到那棵树的树洞,每一个树洞外面的世界都不一样。火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不停得走来走去,把脸压在玻璃上,很多幻象一闪而过。
他看见那个女孩站在外面,一双大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
喜欢地铁?
能比喻一下吗?
你不觉得像吃人的午餐盒?
还是喜欢铁轨。
暗地里的孩子。
也许是逃,想逃的很远很远。
也许是寻找,寻找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后来火车驰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等他再看到光线的时候,他又到了那个酒吧。
那个女孩坐在吧台前面。对着他看到过的那个显示器,可是他前面有键盘和鼠标。
他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我最悲伤的时候就是手放在键盘上,身子无力的靠着转椅,一个人想,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白。
我喜欢看着姐姐一个人傻傻的笑。
我喜欢看着他给我的信脆弱的哭。
然后她转过来问他。
你看书吗?
看。
看什么书。
随便。
我也是,这样很好,不会受影响,却又很容易刺进心的最深最深处。
她的声音开始慢慢变弱。
你用什么保鲜你的文字。
用新的文字。
他的耳朵又开始失调了,然后又什么都听不到了,身边的人忙忙碌碌,她的嘴巴张张合合。
女孩子坐在树杈上叫小西。
白痴小西,白痴小西
她总是这么叫他。
他就说你真是我的野蛮女友。
她说不管,她就要这么叫。
白到你这种地步的痴,我是第一次见!
真的,好孩子不骗人!
他看见她扑打着天使的翅膀。
她问他,你就要死了,你还有什么愿望?
他说,我想摸摸凡·高亲笔画的油画。
他一个人在酒吧里看恐怖片,对着屏幕不停地尖叫,然后他慢慢地爬到电视里面去。
他发现他又站在这片森林的中间。
有个女孩在打着秋千,念着圣经。
他几乎有过信仰,而且不曾动摇过,可他到底信仰了什么?生命,还是这个世界。犹豫的时候,他希望有一本圣经可以拯救每个人的灵魂。事实上,他一天天的冷漠和懒惰了,他想失去我的灵魂。
然后她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入教?因为我想在教堂结婚。
然后她开始唱起了赞美诗。
来啊,抱我,抱我。你不是要抱我吗?
给你翅膀你为什么不飞呢。
想看我跳舞?
想听我唱歌?
想闻闻我的烟味?
想知道我的罪身?
他听到那边有人在叫他。可他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
酒吧里的那个女孩,她朝他走过来。
问他。
你是不是在寻找一只蝴蝶。
小西慢慢地醒来,看到雨琦忧虑的眼睛和苍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