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从不喜欢打电话,因为对着那冰冷的没有生命的机器他不会挤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小西是在街上给小许介绍给他的那个女孩打了一个电话,说,“一起出来逛逛街吧!”于是她就来了。叫小西在新开的新华书店等她。小西是个很容易忘掉事情的人,他一个人站在书架旁边翻看了舒丁,莫兰迪和弗洛伊德的画册,其实都是一些国内出版的画册,印刷差,色彩严重偏差。但是没有办法,那些好点的进口画册都被书店锁在玻璃橱柜里了,只可远观,不可近赏。
她已经来了好一会了,还在小西旁边站了一会,但是小西毫无发觉,她看他那么沉迷,没有叫他,然后自己也拿起了一本《上海宝贝》随意地翻着。
小西真正看到她的时候,是他看完了画册,再看完劳伦斯的《玫瑰花园》,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她。
小西走过去,在站在她身边,随意抽出一本书,和她默默地一起看了一会儿书。其间,她给小西推荐了《穆斯林的葬礼》,其实小西早看过了,不过他没有说,只是微笑了一下。他们很长的时间没什么说话,后来一起出去了,好像也没有谁叫的谁,很默契的样子。
小西要请她吃饭,她却执意只肯去吃了煎包和肉燕扁肉。这是这座小城里有名的小吃,经济实惠,在步行街旁边的一个石头小巷了,有两个店面,在店门口支了一个大铁锅,有十来个人在那里忙忙碌碌,这是一个家族营生,一样的动作和表情,一样的肥胖和油腻。从头到脚沾满了面粉。来这里的食客有各色人群,大腹便便的老板,西装革履的得志青年,时尚男女和带着孙子孙女的老头子老太婆。一个小小的地方,竟像是浓缩了一个社会,为的就是这百年老店那五毛钱一个的煎包和一块钱一碗的肉燕扁肉。
虽然有大型风扇不停地开着,可是这风扇送出来的也是热风。小西的鼻尖又开始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吃过饭后,他们开始在城市里闲逛,随意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往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他们就决定一起去公园走走,可是这个城市里有两个公园,他们又不知道去哪个公园。
在街头上站了一会后,她就说,“我们扔硬币吧,正面去南边的公园,反面去西边的公园。”
于是他们就在大街上扔起硬币来了。硬币在空中转了无数个圈后,掉在小西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小西突然不自觉地开始怀念起那个乞丐来,怀念那硬币掉入他的空碗中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他们去的是西边的公园。那天确实是逛公园的好日子,阳光算得上明媚,有花开的颜色也有鸟叫的声音。这种天气绝对可以让人对你平添几分好感。
可是小西实在是个懒惰的人,懒惰的只会被动接受而不会主动要求。
她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他在后面慢慢的跟,不快半步,也不慢半步。但小西不是个木头疙瘩,最起码他看的出她也不讨厌他。他们先去开了碰碰车,对于小西来说,碰碰车已经是小西初中时代的回忆了,他没有想过,过了几年,他还会坐在这辆自己曾经快乐过的玩具上,那时他们三个人,他,益莫还有雨琦,来逛公园的时候,他们就会玩一下碰碰车,不是他带雨琦,就是益莫带雨琦,益莫连开碰碰车都像开摩托车似的,一路追杀小西,只有这个时候,才是益莫欺负小西的时候,特别是小西带着雨琦的时候,他嘴里喧嚷着要报仇,报他们经常联合起来欺负他的仇。那时候他们真的很快乐。
开碰碰车的时候,她就坐在他的旁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紧张,一直揪着小西的袖子不放,害得小西连连躲避不急,被人围攻。最终以惨败而告终。
后来她总是带他往一些幽静的小路走,一路上也还是那样子,随意地说着话,而小西的言语也像那小涧的流水,虽细也不会断了源头去。
走得累了,他们便在半山腰的一个戏台前坐了下来,戏台是用石头砌成的,旁边有两个天然的石头柱子。戏台下是个篮球场,明显刚有一场比赛打完,比分还在。他们在那台阶似的草坪上坐了下来,之间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下相隔好几个台阶,满草坪都是垃圾,小西突然有了要说话的欲望。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在听,他只是想说,能想到的就都说了出来。他不记得当时他都说了些什么,肯定都很无聊的话题吧,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的就忘的一干二净。不过小西觉得说完后像打了一个饱嗝般的舒坦,很满足。她倒是很礼貌的一直盯着小西,偶尔还会接上一两句。小西记得很清楚那时他们都是侧对着太阳的,因为后来他感到他的左脸庞很热。
在一段很长的沉默以后。风很安静地吹,送来一些不知名的虫的叫声,三长一短。
“那叫的长叫的多的肯定是公的,那叫的短叫的少的肯定是母的。”
“为什么?”
“你不觉的一个下午都是我在说,你在听吗?”
她笑了,牙齿不是很整齐,但这不代表什么,就好象她的酒窝也不能代表什么,只是都能够让他觉的她很可爱又夹带着说不出的忧郁,这种忧郁隐藏的很深,尤其是她笑完以后还微微的低下头。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耳朵确实很美,在阳光下很剔透,像红玻璃。然后他看见了她的耳环,很小的一朵小花。小西像个小孩子一样问她是不是有很多耳环?这是他问她的唯一的一个问题。她说你怎么知道?小西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她笑了然后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再走走吧。
他们就并着肩走了下去,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但感觉好多了,不会那么拘谨。路上有好几对新人在拍婚纱照,她突然说她最要好的朋友就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影楼里工作,说她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拍。
小西后来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含义。
玫瑰伤口
他们在游泳池旁呆了一会,水很清,可惜是秋天,只有一些落叶飘在上面。小西蹲了下去,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枚一块钱的硬币轻轻的放到水里,看着它慢慢的沉到水底,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小块亮。抬起头发现她正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后来他和她一起去肯德基,位置是她挑的,二楼的中间,刚好可以看到下面。小西进门的时候顺便照了一下镜子,发现他的头发很乱,所以一直想去弄头发,没注意他们一直在聊的是什么。然后他们就一起观察下面一个女士,看她慢慢的吃着薯条,很专心又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从肯德基出来,他们继续在街上闲逛,很少说话,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小西不明白那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精神可以逛七个小时还不觉得累。那段时间城市一直在建设,很乱很脏。当时小西想起以前在北京经常听到的一首歌,他拼命的回想歌词,可是他只能够想起自己写过的小东西,小西一直坚持自己这个是歌词,他要找到一个会唱的人。那时的翅膀看了,说他是在无病呻吟。
她在我的伤口种了一朵玫瑰:
那天我向她夸耀我的伤口
她在上面种了一朵玫瑰
第二天那里神奇般的长出一个字
她在我伤口上种玫瑰的时候
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唯一
风在我的窗口歇息
她看着我的眼睛
微笑在她的眼里
她的嘴唇在我的伤口上是玫瑰的颜色
在她的亲吻中我的伤口愈合了
我抱着她
她将是我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她用嘴
轻轻的吸去我淤积的疼痛
合唱:
那天他给我看他的伤口
忧伤在他的眼里
像鱼在寂静的河里
他说:
“我想这样抱着你”
窗帘包着我们抚摸我们
她的长发缠绕着我的手指
她的喘息是玫瑰的气息血红的,野性的,自由的
当我看到阳光的时候
我知道我是对的
合唱:
第二天他给我带来了一朵玫瑰
我们拔掉刺然后接吻
他给我看他的伤口
那里已经愈合并且长出了一个字
他说:
“这是我的图腾”
第二天我送给她一朵玫瑰
她躺在床上刺撒在她的身旁
我和她接吻然后我听到她的一声呢喃
当我看到阳光的时候
我知道我是对的
小西好像听到她在叫他。
“你在想什么?”
他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问。
“你说这样子多好。”
她跳过一个小土坑,回头向小西招了招手。
小西觉的她招手的动作很像在和他告别。
“乱乱的,一切都是乱乱的。像一个城市废墟,能够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子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多好。”
“永恒是一种静止,而静止只是一种死亡。”
小西不明白当时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是一直讨厌有哲理性的东西的。她看了他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跳过土坑,绕过卸下的广告牌和一些大石板泥沙堆,走在那用很多细木头撑着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楼房下面。最后她说要回家了,他没有送她,在十字街就和她分手了。他看了一会她的背影,然后抬头去看那包着可笑的绿色的丝网像极了笼子的高楼大厦。
小西又开始画自画像,眼睛里没有眼珠子,像房间里的灯一样昏暗。
外面街上两只叫春的猫闹的很凶,叫声很凄厉。
小西梦到自己和她不断的做爱。她很像那个温柔单纯的忧子,不说话。
美丽尸体
小西的人缘一向不差,很快,他就和夜总会的少爷们混熟了,并且能够和他们一起引以为荣的说着粗话,开点黄色玩笑。他们也常常会偷偷地问他是不是和Night有一腿,他没有回答,因为就他本身而言,也一直以为会和她发生点什么。不过说到底,现在的他以为自己还是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他觉得自己到这里只是来混吃混喝混睡而已,另外会发生点什么,也只能顺其自然。
自从雨琦和益莫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以后,小西似乎变得对生活更加随意了,可有可无地存在着。他也减少了去小益酒吧的次数,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呆着,傍晚的时候从自己的住处一个人散步到老朋友娱乐城。偶尔和那个女孩子打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