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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7:我们的路。
作者: 白朗柠。(QQ:641218575)
┈┉├The only way is noway.┤
3月6日。惊蛰。
南格有些烦躁的拔出耳朵里的耳塞,把笔往桌上随手一砸,盯着我,双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泽:“今天什么日子?”
我头也没抬的指了指黑板的右上角,上面写着熟稔又罪恶的几个红色大字:高考倒计时,仅剩93天。
他双手撑上了我的桌沿,低沉的声音压抑着颤抖的声线:“3月6日什么日子!”
我终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纳闷的看着他,放下手中解得七零八落的数学题,压着心中的不快,摇着笔杆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试探了一句:“惊蛰?”
听到回答他就倏地一软,颓然回到座位上,没有言语。
“怎么了?又做不出题目了?这是常有的事嘛!”说着我又随手撕下几张草稿纸,一沓的递给他。自从完全进入复习状态,大家已开始心照不宣地变得寡言寡语,即便有一肚子的愁肠也都学会泰然自若地撕起手头闲置的纸张,似乎在这一次次的撕扯中就能够摸索出鲜有的慰藉。父母说我们没时间了,老师说我们没时间了,时间也就在这唇齿间的开开合合而如暗流一样悄悄流走,到头来我们确实没时间了,没时间恣意放纵我们为数不多的性格,只有拿笔,低头,做题做题做题。
南格没有接下我递去的纸张,他叹了一口气,走出教室,随手收走了桌上的MP3。
我看着他的背影逆着外头的夕阳仅留下素描一般的阴影,默不作声。伏下身继续跻身于题海中,以我最最谦卑的姿态。
┈┉├The only way is noway.┤
翻过了学校的围墙,南格漫无目的的流浪在傍晚的街道上,阳光顺着老墙龟裂的痕路离去,天际只剩下厚厚的暮霭,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背后已升起黯淡的星辰。南格站在这日与夜的交界线上,街道两侧的霓虹灯渐次亮起,沉睡的城市苏醒,身畔的人流渐渐变多。很好,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我。他想。
正是因为陌生,才不会有所眷恋。
将耳塞塞进耳朵,轻车熟路地开启一个录音文件,南格站在疏离的街上,闭上了眼,世界很安静。
“一下请回忆,两下别哭泣。”手指松开了一直紧紧不放的播放键,耳朵里是彼时嬉闹、为走向坚强的座右铭。
要回忆什么呢?是历次3月6日寡淡的回忆,还是早就偃旗息鼓销匿逝去的生日歌?南格淡笑了一下,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一路上的红男绿女或喜或悲或哭或笑,整个世界像是被涂满了驳杂繁艳油彩的画布,早已不能清晰地辨出你我,哪怕是想矫情地追溯逝走的时光也已成为富丽堂皇的奢望。南格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走出了伊甸园,为了自己悬在树上青涩了十几年的羁想,恰如当初摘下智慧果的夏娃,已没有了对错的定义。
他觉得他应该转进街角蜿蜒的巷弄,躲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以奠念自己死去的天真。可是真的,他真的极度厌恶这种颓废且伤人伤己的行径,还有呛人的烟草气息,屡屡萦绕在校园肮脏的一角。当初说好的,不会有这么矫揉造作的一天。
他走到了一家充斥着暖色调的面包店,貌似不太应景啊!摸了摸鼻子,自嘲后还是推开了原木镶框的玻璃门。
扑面而来的事一股香浓气息,角落里隐藏的音响放着音律轻柔的音乐,南格觉得身体内有什么汹涌澎湃的情绪被逐渐剥离,剩下一个个晶莹纯粹的鼓点,在咚咚地响着。店里的人不多,兀自做着手头上的事,他安之若素地走进屋里。没人来招呼他,这让他轻松不少。
他趴在陈列柜前望着一排做工考察,精致甜美的面点,感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又攒紧了兜里仅有的二十块,对着店员斩钉绝铁地说:“我要这个!”他指着一个洒满杏仁、臻子的黑森林,标价三十六块八,权当是自己成长中最后的一次轻狂。
店员见着他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甜美地笑着说:“好的,原价三十六块八,今日半折,共收您十八块四。”
南格也是愣了,明明没见到店内标着半价的标语啊!一般的店里不都是一边挂着大字报,一边放着广口喇叭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本店促销才对吗?但双手也没有迟疑,奉上已经被汗水泅湿的二十块钱。收了找回的零钱,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窗外的夜空被城市缭乱的灯光染得五彩斑斓,真真的烘托出了他这作客异乡的旅人。他看着玻璃倒映的自己,突然想起了教室里的白炽灯,还有一片仿佛清风扫过草野一般的沙沙轻响,明明还是眼前的光景,却一切虚幻如斯,好似仅是一场轻描淡写的梦境,已经离他如此遥远,遥远到回忆也是一件吃力的事。在人生最奔放而又最荒芜的时刻他放弃了自己一贯的信仰,转身欲走向无人的野径,那庆祝了几年的光阴则用以换取一份洗练后的洒脱豁达。
店员很快就款款端上了黑森林,除此之外还有一杯明黄色的冰饮盛在一个精美的玻璃杯中,杯口插着一片新鲜的柠檬。店员迎着南格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本店赠品‘派洛柠’,店主亲自调制的,请享用。”说完便退去了。
“派洛宁?”南格注视着眼前的玻璃杯,出于条件反射,心里缓缓淌出了下一句话,“用于检验RNA,反应后呈红色。”
他拿起了杯子,熟络地摇了摇,明黄色的液体中竟真的泛出了丝丝红色,很快就与黄色分庭抗礼,两种色彩泾渭分明地夹杂在一起,煞是好看。南格迟疑了一下,叼起了吸管,甜甜酸酸的味道在味蕾上舞蹈:黄色是柠檬,红色是樱桃。
享用黑森林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许了一个愿,他愿意今后共有的运气来加持在这一个无关自己仅关回忆的祈愿。而巴掌大的小蛋糕转眼就吃得干干净净,随后缓缓走出了店门,合上了自己残存的温暖与柔软。
走下门前的台阶,他狠狠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转身回望这家分明的小店。无意瞥见墙上宣传单店主年轻的面孔,看着与自己桀骜的眉眼,嘴角淡然一笑。随后继续骑着时光的白马,义无反顾地留下了自己一地桎梏笼中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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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我望着那张空荡的床位,良久无言。
掏出了手机,有一条短信息,时间是昨晚11点37分59秒,我没有勇气按下去,默默地放回了兜里,赶紧洗漱,走出宿舍楼,走向教室,上48阶台阶,一切如常。
推开门,偌大的教室,空无一人。我是最早到的一个。
接了一杯水,摊开昨晚留在桌上的几何题,开始无休止的计算,只是心乱如麻,错的一塌糊涂。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翻涌不息的潮,颤颤巍巍地又掏出手机,盯着那一条来自陌生人的信息,打开了。
我走了。
只有三个字,没有署名,语焉不详。但我知道,是他,是他惯用的口吻,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以一贯的语调在我耳畔喃喃低语。
窗外突然传来了雷声,是于惊蛰姗姗来迟的警钟。天空像是一张阴翳的脸,即将落下滂沱的泪水。可是即便先进幡然醒悟,也无济于事,没有什么可以挽留的了。我们总以各种繁杂的借口,妄图去弥补曾经的过错,但却是显然的掩耳盗铃一叶障目,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脑海里满是当初两人共用一对耳塞,坐在床沿随着旋律摇头晃脑的场景;约定上同一大学建筑系。坚持一起设计双子塔的梦想;还有躺在清阒寂然的山顶上仰望夜空,解释漫天星辰恍如李斯特指下最繁华的乐章,璀璨的不像话。不过一切都晚了,都晚了。我们在十字路口踏上了各自的路,背追而驰。我却蓦然发觉自己的青春不过是张爱玲笔下华美却爬满虱子的袍,让我开始质疑起自己坚定不移历来的隐忍。
如今我坐在物是人非的教室,拿出了MP3,点开藏在潘多拉魔盒里的录音文件。耳朵里塞满了他的声音:“一下请回忆,两下别哭泣。”
但是对不起,我的眼里已经承载不下苦涩而丰沛的泪水。“啪嗒”一下打在试卷上,晕散成一个小小的圈,触摸不及。
若情绪成了脱缰的野马,总要让它奔至无力才中可休止。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我轻轻按两下播放键,信手删除了文件,抚平纸上的泪痕后,继续了手里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