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兴福,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村长人未至,声先来,身后跟着一群孩子。
“你来的正好,你今天要不说个公道话,以后就别想我服你这个村长。”洪兴福正是二大爷的名字,见村长怒气冲冲的过来,二大爷也毫不给面子。
作为同辈人,他一直不服气这个文绉绉的村长,满口仁义道德,却不以为宗族谋利为先。他更知道大家对村长洪幸福这些年来维护宁家颇有怨言,什么帮理不帮亲这样的道理早就惹得大家不满,而今天这严重的事态,如果他洪幸福还是不以宗族关系为重,那以后洪幸福的村长名头就是个空,到时候这村子里最有威望的便是他自己了。
村长瞪了二大爷一眼,扫了一眼宁愿写在地上的字,仔细看了看二狗和宁息,然后问向二狗:“二娃子,你跟村长说说是怎么回事?”
二狗看到宁息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想起那一下一下砸向自己的石头和宁息恐怖的眼神,他毫不怀疑宁息当时真的想要他的命。
再加上手臂痛疼感传来,又让他想起了宁息骑在他身上,面容可怖的说出那声“换命。”
二狗打了个哆嗦,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嗯嗯啊啊半天竟然硬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二狗的父亲气的一巴掌打在二狗的脑袋上说:“让你小子说宁木头是怎么打你的,你抖个什么?没用的东西。”
村长看向宁息说道:“宁息,你来说。”
宁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村长听,包括他拿起石头砸向二狗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村长听完点点头,转头轻声问抖若筛糠二狗:“是这样吗?”
二狗狠狠点头。
村长又看向那个拦起一边裤脚,膝盖上流着血的少年,再看看其他孩子。他不知道哪些孩子在场,所以对每个孩子都投去询问的目光“是这样吗?”
没有孩子说话。
这时,一个陌生的短发男人走到宁家三口和村民中间,然后旁若无人的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见所有人都在打量他,他说道:“你们继续,我就是个看热闹的。”
“你是谁?”二大爷瞪着这不长眼的年轻后生问。
“噢,路过的。”左农取下挎在腰上的开天辟两把剑杵在地上,眼神天真的看着二大爷回答说:“我来看你们主持公道。”
公道二字被左农说的极慢,周围的空气瞬间变的压抑,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没有人说话,好像仅仅是呼吸都已经极度费力,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力。
一只手搭在了左农的肩膀上,左农诧异的回头一看,只见宁愿冲他摇摇头,左农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剑走到了一边找了个小石板坐下。
诡异的气氛随之消失,但众人仍心有余悸。
呼吸放松后,老村长才开口说道:“事情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了,二娃子带着几个孩子无故打人在先,还侮辱了宁渟这妮子,宁息这孩子为了维护姐姐冲动之下失了分寸下了重手,打伤了这两个孩子。这事……”
“洪幸福,他这是下死手想打死我洪家的子孙。”二愣子打断村长的话,“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巧。”
“是啊村长,咱们一个宗族的,都姓洪,姓宁的下死手要打死我们洪家的后代,您应该替我们说句公道话。”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开始一起附和。
村长解释道:“我身为村长,要做的就是公平公正,帮理不帮亲……。”
“公平公正?我看你是吃人嘴短,喝了哑巴的酒,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二大爷不给村长解释完,大嗓门的嚷嚷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听一清二楚,更是议论纷纷,开始有人在小声嘀咕村长忘本了。
“二愣子,你说话给我注意点。”村长气急,直接喊出了二大爷的小名。这二大爷听到这名字更来了火气,刚想说话,却被村长的话堵了嘴巴,“我喝人家的酒,那是人家给的。你们这些人,强取豪夺有如山匪,你们看看宁愿这个家,你们看看。”
老村长指着宁息身后的家说道:“宁愿来村子里可受过你们一点恩惠?吃过你们谁家的粮食?种过你们谁家的地?他没受过你们这些人一点恩惠,他不收一毫一厘给你们编制簸箕竹篮,你们谁家有事他不是主动去帮忙?你们占他一锄锄开垦出来的地,你们偷他养大的禽,纵容自己的孩子殴打他的孩子,出言辱没他的女儿,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讨公道?”
人群鸦雀无声,自己做过的事个个都心中有数,但让人知错容易认错难,他们都不说话,最后二狗的母亲村子里最泼辣的妇人开口说道:“我儿子手都打成这样了,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洪幸福,一码归一码,之前哑巴帮过我们的,我回头自然会感谢,但我孙子这双手,不能就这么废了。”
“他的手没有断。”一直沉默的宁息开口说道:“我用的石头有些锋利,砸破了他臂膀上的皮肉,我只是想让他痛,让他长记性。”
“小崽子,你把人打成这样还狡辩。”扶着膝盖受伤少年的汉子冲宁息吼道。
“哟,凶小孩呢?”
村民们侧头,向说话的人看去,见陌生的短发男人站了起来,这些村民无不倒吸一口冷气,那汉子更是吓得不敢说话。
左农拎着剑散漫的走到两边人中间,挠了挠脑袋,最后回头对村长说道:“老头,我能听出来你是个公道人。”他扫了一眼村民,继续说道:“但这里边没一个是讲理的人,要我说,就别跟他们哔哔了,你讲再多也没用。”
村长是个文人,对左农有些胆悸,但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拱手问道:“不知大侠有何高见?”
大侠这个称呼让左农很受用,他指着村民这边说道:“按照江湖规矩,一命抵一命。”
众人心中一颤,不明所以。老村长再拱手:“请大侠明示。”
左农朝二狗走去,人群连忙后退,二狗的娘将二狗护在身后,满脸防备。
左农皱眉道:“我给你儿子看看伤。”说完左农直接拉过二狗,看了看两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并让二狗按照他的指示做一些动作。
二狗虽然手上疼痛,但他惧怕左农,只能忍痛照做。
看完二狗,左农又简单看了看膝盖受伤的少年。最后回头冲宁息招手道:“小孩,过来。”
宁息从宁渟身后走上前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脱掉了上身的衣服。
瘦骨嶙峋的少年皮肤白皙,身上却伤痕累累,有各种形状的伤疤,新旧不同程度的於痕。
少年红肿的眼睛一一扫过村民,扫过那些孩子。很多人都不敢与他对视,这当中有参与殴打他的孩子,有知晓后依然选择纵容自己孩子殴打他的大人。
这些年龄不大的孩子殴打他的时候并不总是赤手空拳,他们有时候会有赶牛的竹条抽打他,留下深深的疤痕,有时会远远的拿石头丢他,有的会拿东西罩住他的头打他,他们取笑他父亲是个哑巴,骂他是个废物,他记得自己被打的时候,那些从旁路过眼神冷漠的大人,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欺负宁息而不加劝告。
宁渟依靠着父亲泣不成声,宁息再热的天也不愿光着膀子,她一直以为弟弟是害羞,却不知道那是弟弟在隐藏身上的伤痕,而自己每次看到的大多是弟弟遮掩不及表露出来伤痕,在弟弟的外衣里面才是这些年真正受到的伤害。
宁愿脸色阴沉。
左农站起来说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双臂都是血的小子皮糙肉厚,手根本没断,都是些皮肉伤,还有那个膝盖流血的小孩,你就别矫情了。流血多不等于伤的重。你们如果觉得不公平,要不这样?”
左农挠了挠脑袋歪着头说道:“我身手还行,替你们在宁息身上刺出一模一样的伤,我保证刺出的伤口大小深度和这两个小子身上的一样。你们也看到了,这宁家也没什么能赔给你们了。”
“哦对了。”左农指着二大爷说道:“你不是不愿意将他们送官,觉得便宜宁息一家了吗?你看我这么做你没意见吧?”
二大爷看了一眼痞里痞气的左农,低下了头没敢说话。
“没意见。”二虎的母亲小声回答。
左农捏住剑柄说道:“好,那我先在宁息身上刺出一模一样的伤口,然后,再把宁息身上的伤疤还回到你们身上。”
说完,左农作势要拔剑出鞘。二狗的母亲赶忙说道:“等等。”
“有问题?”左农斜眼看向这个膀大腰圆的黝黑妇女。
“为什么要把那孩子身上的伤换回去?”妇人怯懦的问道。
“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