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虚墨有理由怀疑盘罗心存极大侥幸,他拒绝用伏灵师的办法把夜婆牵引出来,颇有种并非真想面对的样子。
其手下弟子一共九位,方丈与众僧一起盘坐于竹林中打坐,闭目念经,声音如蚊,感觉像是在不断重复同一句话,‘哞’的发音最多,简直是一群牛在叫。
和很多夜袭生物一样,夜婆也尽量不会靠近人太多的地方,虚墨逐而担心这样下来夜婆根本就不出现,盘罗事后宣布此地孽障已除,并给出僧人一晚都相安无事的铁证…
她不安地站在大树粗壮的顶枝上俯望接下来的这一切,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僧人纹丝不动保持念经姿态,什么都没发生。
虚墨换为坐姿,深深地打了个哈欠,靠着树干——夜里风还挺凉,她不由得抱紧自己。
就在困得快要睡着时,虚墨迷糊地意识到视线之中的僧人里出现了一团不明的影子,在反应过来那东西不是火光后,她双目一睁,端正姿态,警惕地观摩,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初雪刀柄。
如若夜婆真的出现,这帮和尚估计得死一片,伏灵师不会眼睁睁让这情况发生。
正当她准备要下树时,那团黑影清晰的形态又令虚墨顿住——那的确是夜婆,其停留在盘罗大师的面前捂头挣扎,似被经文弄得极为痛苦,一股金色的光线从下至上缠绕着它的躯体,孱弱的尖叫在丝毫不受影响的念经声中徘徊。
她惊呆了——【这不可能】——很显然是某种法术,真的和佛家有关?这有悖于诅咒生物的一些理论基础。
虚墨难以置信地继续观察,紧张地抓紧树干。
那股缠绕夜婆的金线运动速度越来越高,其周围还拉起一阵黑烟旋风,在这诡异的过程中,僧人们念经的速度也在加快,最终,夜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仿佛其就要爆炸一般——那些金线刹那收拢将其整个躯体收缩成一团极耀的光球,一时间闪刺地虚墨睁不开眼睛。
这光芒转瞬即逝,虚墨警觉小心再做观察,那群僧人依旧在原地念经,像是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他们停止念经,盘罗方丈带领其他僧人共同起身,他平静地拍了拍袈裟上的灰土,在虚墨惊愕的观察下轻步离去,众僧虔诚低头跟随。
就这样,伏灵师坐在树干上看着空荡荡的竹林,发呆了好久。
——2——
清晨,湿露之际,盘罗与王旭告别。
“王施主,孽障已除,必不会再祸害人间,自此可让村民随意出行。”
“方丈果然神通广大。”王旭抱拳鞠躬“昨日夜中那畜生的惨叫王某听得一清二楚,实在佩服呀。”
虚墨站在他旁边也不知说什么,她眼神游离,困惑、茫然以及不自信交杂。
在交代完学堂和生意相关的事情后,盘罗喊了下虚墨。
她一愣,不自在地看着他,表情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你好。”她生硬地回答。
“秉信佛法方为正道。”方丈教导般说,并指了下她的那把刀“锐器随身而带,乱开杀戒必酿恶果,因果报应善恶循环,施主还是要小心啊,切莫大意,佛祖自在你心。”
“我——好——可是——”
“那日欺瞒民众,谎称其为诅咒的说法,老衲必不会与他人提起,王施主也请莫放于心上,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众生皆苦,阿弥陀佛。”他虔诚地鞠了一躬。
“虚师傅也是好意,二者王某都很感激。”
“生逢乱世也是不易,若虚墨欲于此地久留,还需沐浴佛法,摒弃当下职业陋习才行。”
“盘——大师。”她按捺不住地发问“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想和你私下里单独谈谈。”
“王施主不是外人。”盘罗笑着提醒,但虚墨坚定的眼神又让他软了态度“那这边请。”说着他指向那偏僻角落。
跟随盘罗向前走了二十来步,三番确定周围没有耳目后虚墨压低声音,急切询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盘罗茫然“虚施主所言何意?”
“佛道什么时候在法术领域中有了突破?那到底是不是亡魂想必你也很清楚,夜婆到底怎么了,是被消灭了还是被封印了?你究竟掌握了些什么?”
方丈脸色一僵“老衲实属不知,你所为何意。”
“别装了,我承认你在处理夜婆的手段上比我厉害,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行,那团金线是什么?你们是利用念经来作为施展法术的手段?”从业这么多年,虚墨还没遇到无法理解之事,即使是泥贝湖地区的魔女灵竹那也能从书里找到答案。
可方丈那晚的展示就着实无法推测,这无疑冲击了虚墨多年来构筑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
佛家真的在魔法领域中有独特的建树?如果这能被发现,绝对会在学术界产生巨大震动!
然后方丈却露出不耐“对伏灵师贫瘠的见识而言,世界中不得知不可知之事好比浩瀚星海。”
“别整这些废话,我问你——”
“够了,休得无礼!”方丈一声呵斥让远处的僧人和王家人投来思索的目光“此地不欢迎你,莫要久待。”盘罗庄严地宣布。
“停止你的蛊惑行为,到别处坑蒙拐骗吧!”这话盘罗说的很大声,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他一拄锡杖,甩着袈裟踏步远离,留一脸懵逼的虚墨在原地愣着。
虚墨欲言又止,看着盘罗的背影,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王旭那边,众僧立刻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当着王家人和村民的面,方丈不屑道“老衲没想到这位妖女用心歹毒,她几次三番想要从我口中得知那孽障的详细,无非是让接下来的欺瞒变得有理有据些,伏灵师的骗局其实相当简单,他们之所以不断漂泊就是因为骗完人就得跑。”
一位村民问道“那大师,伏灵师是怎么骗人的呢?”
“很简单,他们从民间迷信中搜寻故事题材,伪造驱魔事迹骗取高额佣金,比如那日她便将捕鱼草谎称为水鬼。必要时,为了演地像一点,还会自残躯体装作受伤。侵扰此地的孽障已被消除,未有人受伤,也未用什么铜钟,实在是装神弄鬼。”
村民们顿有恍然大悟的惊叹连连出现,有人还对虚墨投去了憎厌神色。
“另外王施主,与妖女这般亲近实属不该,她不可在此多留,最多再待几日就应驱逐出石佛山,此地民风质朴,若被污染,你我都有责任。”
王旭谦卑点头“虚墨的师傅为我恩人,她也并无谋财之意,大师的劝解王某会着重考虑。”
方丈憨笑一通,眯着眼道“那就请王施主自作主张吧,老衲先行告退!”
这话从方丈嘴中说出等于是一种严厉警告,僧人走远后,在村民们抱怨沸腾的交流中,王旭替远处浑然不知的虚墨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