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十一章盐场风波
德诺拉·塔格所说的混乱冲突,是盐场的元军俘虏,为了配合他们的找船行动,而故意制造的。
为了方便逃跑,他们需要提前准备一下马匹车船之类。马匹管控严格,不易得手,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船只的身上。
大船又太引人注目,为了能使他们这些俘虏全部逃掉,只能在数量上下功夫了。趁着在忙碌中的偷奸傻滑,他们终于节省出了造船所需的时间,用接力的方法,造好了所需数量的小船。到了这时候,他们却遇到了问题。
盐场作为宋朝小皇帝亲自督创的地方,士卒警卫和壮工农妇众多,要想把这些造好的小船,运至海边掩藏起来,没有意外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计划暴露,那不是白费力气么?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最安全的,就是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为了保险,他们选择人为的制造一场混乱。
亲兄弟间还有打架的时候,更别说刚刚结束战争的两个阵营了,国仇家恨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元军俘虏故意拖延一下运送泥块的速度,就能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只要有人说上两句,冲突就随之爆发了。
趁着混乱,他们也确实人不知鬼不觉的把事先做好的小船,藏在了隐蔽的地方。
他们预想,混乱必定会引起盐场警卫士卒的恼怒,从严处理他们这些有着俘虏身份的搞事者,最少也得展示一下杀鸡儆猴的威严。
不过负责警卫的士卒来到现场,了解事情原委后,只是按照共法中的规定,对消极怠工的那些人,做出了罚没薪银的决定,并无打骂和区别对待。
罚没的工钱,被奖励给了主动站出来的那位壮工。
德诺拉·塔格对两人脸上的羞愧之色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你们的计划如果成功,顺利回到了军队,打算怎么答复那些将领?他们是否会相信你等被俘之人的说词?再说,不论你们是否成功外逃,宋朝皇帝得知后,都会对我们这些俘虏有所猜忌,这些剩下的同胞,随时都有可能被刀斧加身,你们想过这些没有?”
士兵甲愤怒道:“当初我们被释放的时候就该立刻反抗,现在同胞们已经分散在各地,再想聚拢也是别想了。要不元帅哪有这些顾虑重重!”
士兵乙搭话道:“那元帅你说我们怎么办?万一哪天,大元朝廷打杀过来,覆手间即可灭了这宋朝,到那时,咱们就只能被当做叛军了!”
当初众人被押送广州后,已经是饥肠辘辘,心力交瘁,没了多少反抗的力气,仅有的几个将帅,又被当做首恶处死了,没了主心骨,众人只能各行其是。谁知此时却成了他们这些人的牵绊,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灭了这宋朝?!以后都没有这种可能了。”德诺拉·塔格说完,再也不理两人,搬着已经板结好的泥块,慢慢走远了。
没有可能?两人看着他们的元帅慢慢走远,脑海里的问号越来越多。
梅州松源镇,这里的人们正在忙着制作梅干菜。
梅干菜是后世享誉海内外的一种客家乡土菜。菜园里的芥菜抽了苔,村妇们就会摘下菜心,晾挂几天。等叶子变软时,放进盆里,撒上盐,用手揉搓,待渗出一些汁液时,便装入陶瓮,码放一层撒一层盐,装满后用芥菜叶或竹笋壳把瓮口封严。
半月二十天后,再取出晒干,便成了色泽金黄,咸酸味甘,具有特殊香味的梅干菜。
此时正值初冬,集镇上家家户户都在晾晒菜心,全镇都飘散着独有的菜心香味。
做梅干菜,必不可少的材料就是盐。吴家妇和王家妇闲聊间,话题就扯到了盐上。
只听吴家妇抱怨道:“我家盐罐早空了,平常炒菜,在墙根的砖上刮点雪盐也能对付,可做这干菜又得用好些盐,还不知道去哪里去捣鼓一点呢!”
这个时候的住房都是用青砖为基,上面筑以或泥肧或木柱,时间久了,青砖基座上会凝结出棉絮状的白色粉末,这个现象在后世俗称“起碱儿“,因为在建房过程中使用了大量含盐的水,水中溶解有很多建筑材料含有的各种盐类物质,水逐渐蒸发了,盐类的物质就结晶析出了。
这种现象在临海地区尤为明显,雨水中含有的盐分比内陆更多,没有盐吃的时候,穷苦人家就会刮下这种雪盐应急。
王张氏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是啊,往年是有盐卖咱们没钱买,今年咱们倒是有了些钱,盐却没的卖了,你说怪不怪?”
吴朱氏道:“谁说不是呢,当今皇上圣明,给分了十亩地,我家老吴全给种了麦。收的麦磨成了面粉,卖了好多钱。今年过年,我家也能吃上麦面做的馒头了。”
“还是你家老吴能干,还能吃苦,不像我家老王,官家分的十亩地全被他种上稻米了,说什么还得磨麦,我看就是他懒!”王氏说到气头上,狠狠地摔了一下拿在手中的菜心,直起腰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吴氏急忙打住话头,道:“老王可不是懒,那是脑子好使。我听人说,你家老王承包了一处盐场的水车工程,官家已经垫付了一部分银两,这是真的吧?我家老吴可做不来水车,这钱给送上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听闻这几句话,王氏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到:“他也就是个懂点木工手艺,官家又不是只找了他一个人,挣不了多少钱,刚够糊口而已。”
“我回来了!娘子快快给为夫倒碗水来!”
吴氏还欲再说,却听见老王的大嗓门从院墙外面传来。
“得了,你家老王回来了,不和你瞎扯了,你去给他倒水去吧,我得去踅莫个法子,从哪弄点盐来腌菜。”吴氏说完,回屋去了。
王氏冲着刚进门的老王嚷嚷了一句:“要喝水自己去倒!”就头也不抬的,继续晒她手中还剩一点的菜心了。
老王名叫王根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工把式,爱动脑子,却不愿动手干活,但是只要他想干,总能干的又快又好。
因为他的懒惰,平常没少被自家婆娘白眼,也没少被乡亲们调笑,此时又听到婆娘熟悉的呛白,也不以为意,笑着道:“我今天还就让你给我倒水喝不可了!你先别忙着骂我,你看看这是啥!”
说着,他把手中的布袋塞给了王氏,施施然的坐在了台阶上,等着婆娘亲自给他倒水。
王张氏不愿理他,手中的布袋颇有些份量,一个没拿稳,袋中装的盐被撒了一地。
王根生见此情形,像是被扎了屁股的兔子,窜起身来,也不管地上的盐是否混了尘土,一股脑的把盐往袋子里装。
王张氏却是被吓的呆住了,喃喃道:“你偷盐了?”
此时民间有传,盐一口,钱三漏。
要知道三是万物的代称,这句话的意思是,花全部的钱去买一口盐。这比喻,足见现在这盐的贵重程度。
王根生气急败坏的大吼道:“你个败家娘们!我倒是想去偷,可你说,谁家会有这么多盐?你的娘家都不可能有这些盐!”
王张氏的娘家,就是在梅州大名鼎鼎的张家,因为田地免税之策,他们这种外姓,只能拆分在外了。但拆分后的张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可也是无盐可用,这是她去借盐被拒后才知道的。
王张氏兀自不信,道:“你不会是在盐场偷得吧?”
王根生被气笑了:“这盐真不是偷得,我不是去盐场做工了吗,这是我忙活几天换来的!快去倒水吧,我路上偷吃了一口,齁死我了都!可惜了,浪费了这么多!败家娘们!”王根生看着洒在地上的盐,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白光,却收集不起来,暗道可惜,又骂了王张氏一句败家的婆娘。
城主府,正在召开每半月一次的小朝会,此时,右相刘基正在汇报淡水盐场和石桥盐场的情况。
“经过四天的改造,淡水盐场和石桥盐场共树立水车五千架,根据昨天第一批精盐的产量估算,每月可产精盐三万有余,比水煮制盐法的产量整整提高了三倍。这是昨天的产量详情,请圣上过目。”
赵昰接过刘基递上来的奏折,粗略的扫过上面的一个个数字,问道:“我听说盐场那边发生了骚乱,可有此事?”
刘基道:“禀明圣上,臣已查明此事,是元军俘虏偷懒,被同组的其他壮工说了几句,几人争执不下,动起手来了。”
赵昰放下手中的奏报,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摆放着的风水缸,问道:“爱卿可知,这些人为何要偷懒,以致和其他人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