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牢狱不比那时候在京城,京城里虽然阴暗潮湿,好歹还算干净些。
这里闻起来好像是深山老林里腐败了几个月的树叶,地上也糊着一层东西,黏腻的厉害。
卿九进来时,一路上看到牢房里许多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有些个还能动的,趴在铁栏上盯着她看,眼神诡异。还有人伸出手想要勾她,嘴里嘟囔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带她来的差役随口道:“这里的人要么死,要么疯,好生生走出去的我在这儿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
“好了,进去吧。”
她刚刚走进去,身后的铁门轰然关上,锁住的声音异常明显。
卿九看着角落里散乱放着的稻草,估计那就是床了吧。
就只有一口小窗打在高处,照进来的光像是上天给予这肮脏地方的唯一恩惠,十分虚幻。
卿九走近,看见稻草上凝固着大片黑色起痂的血迹,估计是上一个人留下来的,流了这么多血,死的应该不是很好。
“他是被活生生打死的,他才进来三天。”
卿九看向对面说话的人,他头发胡须狂乱纠在了一起,胳膊随意搭在铁门上,一双浑浊带着疯狂的眼睛盯着她看。
“他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被架进来的时候一直嚷嚷着自己无罪。哼,谁来这儿的时候不说几声啊,可他真的太乱了,要么睡要么吵吵,半夜还哭他那个眼瞎的娘,狱卒打了他几次不管用,就直接打死了。”
他一直在看卿九的反应,似乎很希望她能对这件事产生恐惧。
可卿九毫无波澜,这让他有些受挫。
他放低了声音,接着说:“两三个狱卒拿着棍子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打,那可是下了真力气的,没几下就吐了血,一直求饶,可没用啊,在这儿当值的不都是些心硬的人么。”
“他身上被打烂了好多地方,他们也不急于直接要了他的命,棍子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还挺好听。他的哀嚎整个牢狱里的人都能听见。他身上也开始渗出来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只会抽泣着喊娘,然后就死了。”
“哈哈哈,他死了他们也没停手,就像在打一块烂肉,估计也是宣泄自己在上头受得委屈,整个人都被打烂了,那场面真是令人难忘啊。”
他昂起头,着魔一般的大口呼吸,“我到现在好像还能闻到那时候浓郁的血腥味,能让人兴奋的发狂,嘿嘿嘿。”
他阴测测的笑,听起来很是瘆人。
卿九盯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相互对视,没人说话。
他忽然像疯了一般,整个人趴到两根铁柱的缝里,拼命地想要挤出去,指甲里满是污垢的手弯曲成爪,在空中不停的挥舞。狂乱的喊道:“你给我死!你这贱人为什么还不死!啊啊啊啊啊!”
他的头被挤得已经微微变形,眼下两行血泪,像是一个索要索要双眼的恶鬼。
狱卒闻声敢来,掰着他的胳膊硬生生推了进去,骨头折断发出的响,卿九听的一清二楚。
他不顾自己的伤势,疯狂的挣扎,嘶吼声像是绝望饥饿的野兽,几个狱卒甚至差点招架不住他。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平静下来,躺在地上宛如一个死人,嘴角不停的冒血泡,粗重的喘息着。
狱卒走出来锁上门,对她说:“你平时别看他,也别听他说话,他就是个疯子,喜欢杀人,打他也不管用,越疼他越兴奋。”
估计还是怀疑卿九不听话,低语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进来么,他剥了三个人的皮披在身上。”
卿九垂目不愿看他,那狱卒笑了笑走了。
她看了会儿那人,他嘴角红色的泡沫还在不断增多,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声急促粗重,连带着听的人也不安起来。
卿九转身收拾了稻草垛,暗红色的血迹渗的很深,干净的稻草没几个。卿九将就着坐了下来,盘坐着开始调息。
她到现在也觉得没什么,因为在她做暗卫时,她见过更为恐怖的东西,那次也差点儿断送了她的性命。
回到刚刚,那判官听到她就是昨晚行凶之人,一不提审,二不记录,三不上报,直接将她押到了大狱中,急切的紧,像是怕她凭空消失一般。
估计不管她是否有罪,立马抓住一个人,给上面一个交代才算是正事。
这江南富庶之地,竟也有贪赃枉法,官官相护之景。
卿九嗤笑一声,也不知当初为了这个腐烂到骨子里的国家,容与怎么能和其余几位皇子争成那样。
接下来就是等死了,都说等死的过程是漫长而又煎熬的,可卿九不觉得,她有种快要解脱的轻松,甚至愉悦。
她理解了李言蹊,死算什么,活着才可怕呢。
日头渐斜,慢慢看不到了,月亮缓缓升起,冰冷的注视着大地。
对面那人也缓过来劲了,可胳膊被人打断,虚脱的站不起来,只能双脚使力往前挪,胳膊拖在地上,在地上拉出了一道痕迹。
他好不容易趴在草垛上,又非得费力的转身盯着卿九,看着她笑。卿九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一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灼热疯狂,像是要把自己一层层剥开。
她闭着眼睛,没有理他,直到天光大亮,狱卒开始发饭,她才睁开眼睛。
看着放在门边的稀汤寡水,隔着那么远都能闻到浓烈的馊味。
她再次闭上了眼。她可以几天几夜不休息不吃饭,这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也为此拉下了一堆病根。
“你不吃么?”那人问道。
卿九没理他。
“一天可就一顿饭,别等到饿的不行了,求着人家施舍。当然,也有直接生吃耗子的,哈哈,双手抓着小东西,跪在地上不停的用牙撕扯,血从指缝间流下来,不到一会儿就只剩了皮毛,他还会趴在地上舔那些血,牙都是红的。”
“不要小瞧饥饿,那会让人发疯。”
狱卒突然来了,打开卿九的锁,“快出去,大人要审你。”
卿九走出去时,那人在后面喊:“可得回来啊,我们俩的话还没说完呢!”
有什么可说的呢?
卿九加紧了步伐。
我们又不是一类人。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问:“真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