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小的七八岁,大的也不过十三,看见这么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姐姐来帮忙,都叽叽喳喳的往她身边靠,争着抢着和她说话。卿九没被孩子这样围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沉默应对,显得更加清冷。
孩子们的热情似火碰见了个冰山,不多会儿就尴尬的站在一旁。卿九也觉得不舒服,旁边这么多小人儿看着,做事束手束脚。面子上冷静,心里却有些慌乱,劈一节柴火有时候都得两三次。
柳大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他赶忙过去,拿下卿九手里的斧头,散了孩子们,“快进去歇着吧,我给姑娘把了脉,姑娘看似健康,实则很是虚弱,体内阴气郁结,估计天气湿冷的时候不会好过。”
卿九话中带刺,“把个脉还要换衣裳么?可真是医者仁心。”
柳大夫一愣,麦色的脸上红晕乍现,结结巴巴解释道:“姑......姑娘...这真是...误会了,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卿九的眼神像剑一样刺向他,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姑娘晕倒过去后,我们把姑娘抬到后面,那时候姑娘身上的衣裳冻得硬邦邦的,对身体不好,就请了一位姑娘来换,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气氛一时间比较尴尬。
卿九庆幸自己没有直接砸了这人,关系还有办法挽救一下。
轻咳一声,“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回头看病的银两我会补上,若是不放心,也可签个借条。”
柳大夫正要说话,刘老大夫那雄浑且颇有底气的声音响起来,“去哪啊!小丫头片子,讳疾忌医!你在这儿给老夫好生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这不行。”
“怎么?你有地方去么?你身上还有银子么?你欠的钱能不能还上还是个问题!总之,你不能走!”
柳大夫低声道:“爹,您说话别那么冲啊。”
转而对卿九道:“银两不是大事,但姑娘的身子当真经不起折腾了,还是在这里好生修养吧,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小萝卜头们刚刚都在偷听,这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争先恐后,“漂亮姐姐别走了!”“留下来陪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对姐姐好的!”
叽叽喳喳的,吵的人头疼,但并不惹人烦躁,孩子们没有心眼的挽留恐怕是最为发自内心的吧。不似楚暮,从头到尾都是谎言,那些温柔眷恋,那些温存厮守,不过是温柔刀罢了。
想起这些,脸色愈发苍白。
“看看看看,这脸色白的跟什么一样,我都说了吧,快进去好好待着。”
小孩子们推着她往屋里走,卿九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也好,就留了下来,看样子他们的生活拮据又辛苦,自己也好帮助他们,也算是有个盼头。
卿九在江南住了下来,也了解了这户人家。老人名为柳正阳,年轻人为柳斯,时代行医。医术高超且怀有仁心,在这一带有着好名声。若遇穷苦人家,不仅不收费还要倒贴让他们去吃些好的,这样善心,也难怪会一下子收留这十几个孩子。
柳正阳妻子因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咕咕坠地的孩子和一个男人,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不在续弦,把柳斯拉扯着养大,教他识字读书,治病救人。脾气大大咧咧,暴躁得很,却养出来了个性情敦厚,不善言辞的儿子。柳斯继承了祖上的所有美德,所以才能在暴躁的父亲手底下好好过活而不奋起反抗。
卿九在这里就砍柴熬药,她是习武之人,对于细微之处的把控总是精细得可怕,火候也控制的极好。也接替写字总有不会的小童抄药方,字迹内敛而不失张扬,难得的让柳老头赞赏了一回。
转眼间到了初春,江南的景色极美的。春水碧于天,旧枝吐嫩芽。画船听雨眠,皓腕凝霜雪,渔舟唱晚归,真真像一副画。
春风好像没有吹进京城,从年前开始严格把控百姓出入,对没副面孔都拿着一张画像百般确认才放行。天下人都知道君王为了一名女子大费周章,苦寻不到。
未央阁作为京城里第一的风月或是风雅之地,本该正月十五开门,也没有了消息。
李顾两家的结亲,强强联合,本应该有无上荣宠,却接连犯错,附庸之辈不断下马,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
风雨欲来。
未央阁也没了那时候的金碧辉煌,云陵站在门外,手里提着饭盒,低声道:“阁主,我来...”
“有消息了么?”
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倦怠和颓丧。
“还没有消息,但是您该吃点儿东西了,当初为了救她,您强行破关,走火入魔,好不容易才压制下来。您这样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
令人窒息的寂静。
云陵接着说:“卿九她武功高强,也聪明伶俐,一定没事儿的。”
“只是不愿意回来是么?”
“这......”云陵语塞。
“罢了,你放哪儿吧。”
楚暮躺在床上,面色灰暗,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地上散落着很多酒壶,陈年佳酿被他拿来消愁,愁绪却丝毫不减。很难看出来是昨天才整理过的屋子。
自从卿九不辞而别,他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梦中也是卿九悲戚的眼神。听到哪里有她的只言片语就飞奔而去,而后又无功而返,布出去的探子也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再的失望让他心痛难忍,想起卿九就好像心脏被一双手捏住,窒息闷痛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疯。诛心最为令人绝望啊。
他后悔那一天没有留在未央阁阻止她出去,后悔发现了容与言辞的怪异却没有深想,更后悔自己没能好好护住她。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想她身上的伤怎样了,天气这么冷不知道该有多疼。她以为自己骗了她,曾经又被容与那样对待,会不会......他不敢想。
崽崽跳到他身上,猫不喜欢这么浓烈的酒味,却仍然靠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还有曾经他主人的气息。
扶风来过好几次,想要走崽崽,说是卿九的意思。可他怎么肯给,这是她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楚暮的手无力的松开,酒瓶坠地,碎的凄美。
他闭上眼,一滴泪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