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混混沌沌的走到了江南,这时已是冬天尾声,身子瘦削的厉害,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疼痛让她把嘴里咬的鲜血淋漓,脸色也是青白,像一张纸一样,一吹就倒了。
卿九身上的盘缠早已花光,一路上也没想着去赚写银两,只凭着那个突然浮现的想法走到了江南,到了这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南的风景是极美的,虽是冬末,树上也泛起了隐隐的绿意,小桥流水,皓腕凝霜,渔舟唱晚,百姓生活富足,更是为她添了一分颜色。
这份景致却没办法入得了卿九的眼。
她在这里算什么呢?一个过客?还是准备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她不知道。但是,不管在哪儿,她都是一个人,远游他乡的游子尚且能记挂家中亲人,相隔千里也能共赏婵娟。可她呢?她就是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等着她,如浮萍一般,随意一个风浪都能将她粉身碎骨。
她忽然觉着像言蹊那样也挺好,闭着眼睛一跳,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也不见得吧,自己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
繁华的城镇出现了这样一个落魄的人,众人侧目,议论纷纷,说着今年哪里是不是闹了灾荒,或是这个姑娘估计是被人欺辱之类的话。
卿九浑然不觉,直到被人挡住了路。卿九低着头走路,皱了皱眉想要绕过去,谁知那人像不知好歹一般,硬要随着卿九的脚步,直挺挺的挡住路。
卿九不耐烦的抬头,见一个白胡子老人站在她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气的两撇眉毛翘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卿九看见是这么个老人家,也就改了刚刚一巴掌把这人拍到墙上的想法,转起许久不用的脑子思考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抢了这老人的东西。
还没有想起来是哪里得罪了这个人,他就硬邦邦的说:“跟我过来!”语气活像个死板的教书先生。卿九正好不知做些什么,便跟着他走。
他把卿九领到了一个医馆面前,里面有个年轻人正在给人把脉,还有些童子照着药方抓药。那年轻人见他进来,起身恭敬道:“爹,你回来了。这位是......”
老人家还是气呼呼的,随意吧拉一下他长至胸口的白胡子,道:“这丫头就是个傻子,把她给你练练医术,看你能不能把这傻子治好!”
卿九现在虽然处于混沌之中,但也是反应过来的,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你说谁呢!”
“我就说你了,怎么着!”
卿九也是病糊涂了,那些淡漠死寂都被暂时隐藏,露出了难得的小女儿神态。
年轻人见一老一姑娘就要闹起来,赶忙说:“家父性子有些急躁,语气不善,但也是好心将姑娘带回来看病,姑娘也就......”
卿九根本没听他说完,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卿九是被日光照醒的,抬手捂住眼,头脑是睡了太长时间的昏痛,她想起来自己晕倒前的最后一刻,难堪的闭上了眼,懊恼自己怎么能以那样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最后竟然还晕倒了。
慢慢坐起来看到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了,只穿着里衣。卿九震惊,虽然她确实是收到了很大的打击,但也没有到买身子为自己某得生路的地步。抓起搭在架子上的衣物,飞快穿好冲了出去。
一开门差点撞着端着药碗的小药童,头发扎成两个圆圆的包,唇红齿白,甚是可爱。
小药童许是和白胡子待的时间长了,说话也是老气横秋:“姑娘这病还没好,怎么能乱跑呢,快去躺好服药吧。”
卿九直接绕过他,观察着这个小院子,院子里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小童们身着粗布蓝衣,梳着一样的发髻,各忙各的,碾压,收集,晾晒,井井有条。卿九估计是那个医馆的后院。
卿九不顾端药的小孩子吵嚷,径直走到医馆,年轻人坐的端正给人看病,白胡子老头搬了个摇椅,眯眼盘着核桃,旁边还有个小茶几放了一壶正在冒烟的茶。
卿九顿住了,本来是应该把那年轻人甩在地上,用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什么人是不能惹的,但是看他这么认真收治病人的模样,暂时忍了这口气。
年轻人示意旁边写药方的童子动笔,开始说药材。才说了两味药材,白胡子老头睁开眼,拿起一旁的蒲扇直接扣到了年轻人头上,“没一点脑子,病人舌苔淡黄,明显初有热邪,怎能用草乌以解风寒湿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当众被父亲打头,竟然没有丝毫的生气,道了声歉,思索应该换用什么药方。
病人也好像司空见惯,笑道:“刘老大夫,这刘大夫医术已经很高超了,您还这么严厉啊。”
刘老大夫重重的哼了一声,白胡子微微颤动,“他的水平我能不知道!三脚猫的功夫,历练还多着呢。”
他一回头,又看见卿九在不远处站着,“妮子,你干什么呢,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你现在应该躺倒床上一动不动知道么,真是傻。快点儿给我回去。”
卿九以前从来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嚣张至极,但卿九凉了已久的心好像被一双手捂住了,开始跳动,微微泛热。
“怎么?还不动!”
卿九刚刚想的出神,这才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清咳一声,镇定自若的转身回去,脸颊隐隐发烧,又少不了被小药童装模做样的训斥一番。
病人道:“这姑娘如此姿色,不是我们这儿的吧,哪家姑娘要长成这样,天下人估计都得知道。”
柳老大夫又眯起眼躺了回去,懒散道:“就是一傻姑娘,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卿九闲来无事,就坐到门前看着童子忙碌,看到打水劈柴这样的重活,小孩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撸起袖子开始做。
“这些平时都是你们做的么?这么重的活计。”
“不是的,现在转季,病人比较多,柳大夫忙的顾不上这些,只能晚上抽出时间来做。”
“那怎么不招些人来呢,我看都是些孩子。”
一提起这个,小药童的眼眶红了一圈,卿九慌乱扔下斧头,俯身安慰:“怎么了?”
小药童哽咽道:“我们本是被人拐到这里的,后来人贩子被抓了,我们本来也是街上没人要的孩子,柳老大夫和柳大夫心善,不顾拮据收留了我们。他们本来开医馆就为了让百姓看得起病,天天忙里忙外的,还是没有什么积蓄。”
卿九想起了二人身上的补丁再看看眼前小童虽是粗布却干净整洁。一时间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