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抓药真的有这么复杂讲究吗?以前怎么没听过?”无垢刚刚讲完,琥珀忍不住替无咎打抱不平道起来。
无垢轻轻一叹道,“你没研究过,不知道当然不稀奇。事实上其中的复杂程度可能比刚才所说的还有过之呢。就拿我们常用的当归来说,同一个东西,当归头用作止血,当归身可以补血,当归尾却是破血催血之物。所以使用之时,须得分清部位,一钱一钱算得仔细才行。类似的列子亦是比比皆是。”
琥珀听完便不做声了。倒是长青依旧没心没肺地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无咎开始游山玩水,赌钱斗蛐,过了半年富家公子该有的秃废生活。再然后,有一天,无咎突然说想要考个功名,无咎父母终于盼到了浪子回头,赶紧为他请了城里最好的先生,只是好景不长,先生们一个个都被无咎给气走了,父母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又将他送到了最出名的私塾里去,结果自然可以想象,无咎还没有待上半年,便被私塾里的教习客客气气给推了回来,先生们说话好听,只道是无咎已经学有所成,先生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交给他了。
至于个中原因嘛,无咎也从未提起,学海无涯,无咎虽然不再去私塾了,但功课却不曾落下。族长见无咎真心用功,便特意为他在后院起了一座书房,命名为‘三千阁’,寓意阁中藏书三千,无咎此时一心读书,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六年多时间便看完了书中的内容。”
这次终于不再是长青插嘴了,而是闻芷感叹道,“六年时间阅尽三千书藏,实在是匪夷所思。”见闻芷先是惊叹,继而艳羡,最后微微失神。月牙推测道,“老族长既然知晓无咎看书的目的是为了考取功名,所备之书自然是以四书五经一类为主,倘若阁中书籍均是以此为主的话,自然免不了重复赘述。以无咎的性子想来也不是读死书之人,如果不是通读,六年时间翻阅三千书籍固然不易,却也并未绝无可能。”无垢闻言会意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月牙的说法。
揭过此节,无垢继续道,“无咎究竟是如何读书的大家也都不知晓,因为他读书时严禁他人打扰。只是在读书期间,无咎仍旧坚持每日游山玩水,几乎从不间断。”
月牙疑惑道,“你大伯难道也由着他如此不成。”
无垢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觉得药族上下除了老族长,大家对于无咎或多或少都怀着畏惧之心,这可能是与他当了一年多的掌柜有关系吧。而且,那段时间,无咎表哥有着非出去不可的理由。”不待他人询问,无垢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因为他那时已经有了心上人。”
杜娟暗暗盘算了一下时间,又及其隐晦地瞥了一眼月牙,点头轻声道,“按年龄算来,确实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无垢摇摇头,苦笑道,“杜娟你对于无咎还不了解,无咎是个风流人物,在认识这个叫秋意的姑娘之前就已经有好几段情史了,况且在认识她之时,无咎刚刚被免去掌柜之职不久,那时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孩子呢。”
杜娟闻言好看地皱了皱眉头,“小小年纪便如此荒唐,就算你伯父不管教,难道老族长也袖手旁观吗?”
无垢无奈道,“当是我药族与医族关系正在慢慢恶化,族中事物繁多,族长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会有精力来操心孙子的儿女情长呢?何况无咎每段情史从未超过三个月时光便无疾而终,所以大家当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如今想来,伯父当时若是有心,及时告知族长,断然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估计当时伯父鉴于以往的经验,认为无咎对于秋意姑娘的这段感情也不过是性之所致,等到他失去了兴趣,自然也就会离开了。”
月牙静静地说道,“显然这次你伯父看错了自己的儿子。”
“没错,当时无咎毕竟是在用功的时候,伯父害怕又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便没有插手,只是做为一个旁观者默默等待着,三个月之后,不见反应;半年之后,还是没有变化;接着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这一等便是五年。随着无咎年岁渐长,伯父终于开始担心起来了,因为之前有过了解,对方家境贫寒,虽然这些年在无咎的帮助下稍微有了些起色,但与自家相比无论如何也是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对方的年纪可是足足比无咎大了五岁,这一点无咎父母就更加难以接受了。”
“看来两人在拆散这对鸳鸯的事情上处理的有些欠缺了。”
无垢先是有些气愤,接着又苦笑道,“岂止欠缺,简直过激,过分了。”
“无咎入主‘三千阁’的第五个年头时,突然一天对大家说自己已经读完了阁中之书,准备参加一个月之后的学院考核。这边儿子在摩拳擦掌,那边两口子却也谋划开来。说来也是巧合,那段时间老族长因为族中之事刚好外出了,因为一时半会处理不了,便将族中一应事物暂时交由伯父处理。两人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便赶紧暗中寻人为女方挑选良配,接着又用上了威逼利诱的手段迫使对方父母妥协了,两人打定了主意,势必在无咎赴考时将秋意的婚礼给办了。
几天之后,当无咎意气风发的归来时,等待他的确是心上人的尸体。原来秋意得知真相之后宁死不从,但无奈大局已定,几次逃跑失败之后也终于死了心,得知自己已然无力回天,她最终选在婚礼的当天悬绫自尽了,那时无咎正一边自信地下笔答着考题,一边幸福地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呢。
无咎回来得知事情的真相后,痴呆了片刻,然后便直接昏倒了。醒来之后一向身体康健的他又生了一场大病,病情来势汹汹,直到半月之后才渐渐恢复,恰逢此时书院公布了应试榜单,无咎赫然拔得头筹成为新晋状元郎。”
众人此时一齐看向月牙,月牙尴尬地咳嗽一声,提醒无垢道,“然后呢?”
无垢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天降大喜,药族上下自然高兴万分,立时便张灯结彩起来,无咎白天并无异常如往日般安心地养着病,晚间却趁着大家在外面饮酒庆祝,他一把火将‘三千阁’烧成了灰烬,而后又趁着众人慌乱救火之际将书院发放的凭证撕成了漫天碎片,等到下人发现时已经挽救不及了。
凭证可以再去补办,可无咎之举已然说明了他不可能安心地去书院了,伯父气极,罚他在祠堂跪了一夜面壁思过,可怜无咎大病初愈,又要经受面壁之苦,更重要的是本已渐渐从恋人身故的打击中恢复的心伤重又被揭开了疤,结果没到天明,无咎便再次昏死过去了。这次昏迷比之上次更加严重,无咎直到第三天才悠悠转醒,再次醒来,无咎仿佛换了个人,病情虽然已经好转了,但他却如同一副行尸走肉,不哭不笑,亦不言不语。
那段时间药族似乎沾染了诅咒一般,没过多久便发生了当年静娴娘娘的事故,此事让当时本来就已经出现矛盾的医、药两族关系更是沉到了谷底。不久,又有悲剧发生在了我族。”
无垢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月牙察言观色,不待他人说话先开了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听了月牙的话,无垢表情虽然仍是痛苦,但眼神却坚定起来,向月牙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摆摆手继续说道,“第三件事便是在下的生父不幸去世,那时伯父因为无咎之事被族长剥夺了继承之位,权利自然也就顺移到了小儿子也就是家父头上。”
“不过家父似乎无此福分,接任继承之位没多久便不幸过世了。但是无论如何家父的去世使得医族之人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再来闹事,再加上后来两族族长的出面,两族关系总算维系了下来,算来家父对我药族还是有些贡献的。”无咎带着苦笑评价道。
“众人本以为药族的苦难总算过去了,哪曾想第四件不幸之事又跟着发生了:家父去世之后,下任族长之位重又回到伯父的头上,只是刚刚过去两个月不到,伯父居然又暴病而亡,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相继去世,族中一下子陷入了极大的恐慌,甚至出现谣言药族下任族长的位子被人下了诅咒,无论是谁坐上去必然会性命难保。
老族长忍着丧子之痛,迅速将伯父下了葬,又想尽法子稳定人心。老族长一生坎坷,经历丰富,对于谣言并不迷信,遂毅然定无咎为下一任族长的继承者。族人们这时才蓦然发现无咎不知何时居然从迷茫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无咎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若是他来掌管药族,药族势必会迎来兴旺。
不过无咎这次终于让大家失望了,我药族总算迎来了最后的一件不幸之事——无咎选择了叛出药族,投奔了医族,而且改名为无常,从此世上便再无无咎。这件事之后,族长终于再也不提立下任族长之事,故而时至今日,老族长仍旧以七十岁高龄主持着族中事务。”
见大家唏嘘不已,无垢也一时无话,长青忍不住插嘴道,“难怪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无常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出。看他现在俨然已经在医族身居高位了,以这小子的狠劲儿,估计到了医族应该也是如鱼得水吧。”
无垢摇头道,“其实不然,据说无咎刚刚去医族之时,因为不得信任,着实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最后才慢慢出人头地的。至于无咎如何取得医族信任,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再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亲眼目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