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今儿天气放了个大晴，杨树中午训练完后去水房洗了个热水澡，坐在校场边上的看台上望远处，阳光温热。远处的城墙上全副武装的甲士背对杨树，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城外的风吹草动，现在的安息镇这边的情形恶化得厉害，前两天有个特别不好的消息，就是运粮车被劫，损失了百石的粮食，栖凤城承受不起这个损失，据说已经不打算再往这边发粮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安息镇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尽陷于匈奴人的围困之中。
勃木岩松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杨树旁边，他也没有说话，随着杨树的目光望去，落日孤烟，昏鸦老树，良久后，杨树终于开口了。
”一直还忘了，说说你和冬将军的事儿呗，你们是怎么相互认识的？“杨树加重了相互这个词。
勃木岩松笑了笑，顿了那么些许时间后道：”我曾经是他的部下。“
“啊……”杨树坐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吃惊：“他，他真的是将军？”
勃木岩松点点头道：”他是我们楼兰国的金吾将军……“勃木岩松欲言又止，似是在顾忌什么。
杨树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他道：“那他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他究竟是人还是鬼啊？“
勃木岩松道：”他是跟……跟……他是签了契约，签了契约成了那样子的，是人是鬼我也不知道。“
”契约？什么契约？“杨树眼睛里一亮。
勃木岩松似乎不太愿意再说了，他斟酌了下小心的一字一句道：”臣服并决定向神明效忠的契约。“末了他又补充了句：”并因此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神明……具体是什么？”
勃木岩松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突然情绪大变抱头向杨树哀求道：“你不要问了，你知道得越多，对你没有好处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副队长，你怎么了？“见勃木岩松失态，杨树道。
勃木岩松不理会杨树，径自喃喃自语道：“他们在找进去的方法，不会放过你的，现在你跟我走得这么近，我已经陷你于危险当中了，我当初就不应该主动找你，现在什么都晚了，他们一定注意到你了，我对不住，对不住……”勃木岩松说着说着竟然啜泣起来。
杨树一脸懵逼，道：“他们是谁？注意我什么，勃木大哥，你在说些什么啊，我一句都听不懂。“
”勃木大哥？“杨树见勃木岩松这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一下，哪知道刚碰到勃木岩松，他就像被毒蛇咬了般跳了起来，像躲瘟神一样跑开了。
杨树不知道一个平时温文内敛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种种迹象表明，勃木岩松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杨树不是一个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但是勃木岩松刚才那些话却委实让杨树不得不好奇难耐，”神明是什么，他们又究竟是谁，难道冥冥中有人在窥视着自己？“杨树不禁睁大了眼睛向着四周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但见得鹰击长空，万籁俱寂，连守城的士兵都是背对自己，更别说有谁正眼瞧自己一下。杨树哑然，自己何德何能，竟然也跟着有这种想法，膨胀了膨胀了……
自从前些日子运粮车被匈奴人劫了之后，城里将士们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虽然餐数没有变，但很质量相较过去已经下降了很多，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顿顿必不可少的红烧肉已经被青椒肉丝所取代，鸡蛋汤也没有了，改用开水煮白菜帮子，还有后城门已经彻底关闭，也就是杨树他们从岳麓城来的那一道，不允许乡民们出城打柴，打猎，因为已经好些人出去了就没再回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遇着了匈奴人的骚扰部队，所以为着大家的安全考虑，刘公公亲自下令将城封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一只苍蝇飞出去
十九日，阳光一如既往的和煦，川耗子在台上讲着两月前和匈奴人的一次死战，“当时狗日的匈奴人起码有五百个，架起云梯，炮车，也不晓得这些攻城东西匈奴人是从哪里搞来的，他们做不来这些工具晓得不，好家伙，云梯十多架，炮车五六辆，乌泱乌泱的，你们看斗那座墙没？”川耗子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墙头问。台下五十多人顺着川耗子指的方向看去，那面墙头刚好是个箭垛，只是颜色较周围的墙体要新一些。
川耗子继续道：‘就是那面墙，是不是新的哇，那是后来重新修补起来的，当时狗日的炮车第一发就命中了，墙垮得稀碎，压死了四个人，惨得很，身体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墙一垮狗日的匈奴人马上搭起梯子就要爬上来，这块地方安是我们周队长，哦不，现在是是周百夫长了，是我们周百夫长的防区，我们几十个弟兄一起，看斗狗日的就要爬上来了，这还得了，抄起家伙上去就是干，那是面对面真刀真枪不带半点虚火的，当时我负责烧火油，见情况危急逮起满满的一桶油就顺着那梯子泼了下去，我给你们说，那个惨啊，最上面那个匈奴人头盖骨都给我烫出来了，下面跟着倒了一串，不是给油烧死就是掉下去摔死……
”队长，听你这么说，匈奴人也不过如此嘛，为什么那天他们几十个人就追着我们几百人人跑呢？“士兵里有人插话道。
“对头……”川耗子接过了那人的话茬：“这呢在兵法上讲就是中了埋伏，也不晓得人家是啥子情况，有好多人，一个跑了个个跑，最后兵败如山倒……”川耗子说到这里嘀咕了句：”嘿，狗日的还押韵。“完了川耗子继续道：”要是当时我们冷静一点，最好是有个主心骨的人站出来，拢住大家不要那么乱，再依托地形摸清楚了他们的情况，我给你们讲，那些狗日的一个都跑不掉。“川耗子似是对当日之耻有些愤愤难平，说到这里，”呸！“往地上吐了一大口痰。
”队长，你别被他带歪了，继续给我们讲讲以前你怎么打匈奴人的事迹呗，兄弟们爱听这个！“士兵中有人道。
”对对对，队长，讲打匈奴人的事，别扯其他的。“好些人一起附和道。
川耗子嘿嘿一笑，道：“他妈的，说话废口水，你们那么多人也没有一个懂事，光晓得听，不晓得给老子整口水来。”
“队长，水来了。“杨树给川耗子端来了满满的一瓜瓢水。
”嘿，小子，有眼力见，是块当官的材料。“川耗子接过了水喝了一大口，拍了拍杨树的肩膀以示赞许，擦了把嘴后接着继续向众人道：”你们呢都是我的兵，我呢也给你们说句老实话，打仗都是残酷的，要死人的，那些给你们讲打仗如何好耍，如何玩弄敌人于股掌之间的都是骗子或者别有用心的，不要去信，信了你龟儿就是个哈皮，就是死在头里的炮灰，当然了，现在大家呢都上战场了，也不要过分去怕，到这地步已经没得怕了，越怕死得越快，匈奴人和咱们都一样，两个肩膀上砸一个脑袋，都是爹生妈养的血肉之躯，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怪物，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不？”
众人本来叫川耗子继续讲他打匈奴人的故事，哪料到他竟然说了这么些不怎么相干的话，有的人懂了，有的人似懂非懂，有的心想这说的什么玩意儿，说好的打匈奴人呢……见大家神情各异，川耗子见着了坐在最前面的杨树，川耗子不知道为什么，一见着杨树就觉得跟这孩子有种特别的感觉，虽然杨树混迹在一群死囚犯里，按理来说不是什么良瓜善果，但是那次杨树抱着一个死人头痛哭的样子深深的烙在了川耗子脑海里，按川耗子的人生阅历，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是不会因为鲜血而哭泣的。
“你懂了吗?“川耗子问杨树。
杨树笑了下，川耗子也跟着笑了。
这时，校场的另一头，刘攀一只手提着只水桶，另外一只手夹了一大摞纸走了过来。他跟川耗子外放出去当了小队长不同，刘攀成了刘公公的亲兵侍卫，但凡刘公公和周君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川耗子总能先在其他二支小队的队长知悉前得到消息，俗话说得好嘛，朝廷有人好办事，就是这么个理儿。
川耗子见着刘攀，从台上小跑了过去，一把勾住刘攀的肩膀，热情道：“哟，啥子风把上级官长吹到这里来啦，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说完川耗子扭过刘攀向着台下人介绍道：“兄弟们，这是我们一小队驻刘公公处第三队员，大家鼓掌欢迎。”
台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刘攀道：“谁他妈的是你一小队的，你大爷的，老子来找你是办公事。“说着将那桶放下，再把那纸塞进了川耗子怀里，刘攀道：”这是安民告示，叫你们人去把它贴起来。“
川耗子一根手指头往嘴里蘸了蘸口水，拈起一张告示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今敌寇当前，有细作探子尽潜于原野乡道，昼出夜伏，屠戮百姓，为保民之性命，现城防将军谕令，关闭后城门，所有人等一律不准出城打樵，渔猎，踏青等。另粮道难通，有种作物者早日收割囤积，有余粮者可布施济贫，无有者可午时至城中县衙领取白粥一份，过时不候。再另匈奴异族残暴，城破必屠，守城之务，人人有责，家有力壮者可入伍，月俸三两，一日三餐，餐餐有肉，有意者可至前城门钟楼详询。“下书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城防将军马晖，再盖着红通通的将军大印。
川耗子看完将那张告示，皱了下眉头，向刘攀道：“要开始了？”
刘攀点点头，道：”前天派人来谈过了，刘公公没表明态度说考虑考虑，结果那使者出去时给马将军劫住了一顿好打，这下是彻底没得谈了。“
川耗子道：”匈奴人说了什么时候攻城没有？“
刘攀摇头道：”没有，但估计就这两天了，我还听那使者跟刘公公谈时，说了这次他们带来了两只地狱恶狗，兄弟，这次估计咱哥俩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两人说这些时声音刻意压低了，其他人都在下面，只见得两个人在上面嘀嘀咕咕，并不听得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见得川耗子向杨树招了招手，道：”杨树，你去把这些告示贴一下。“
”好嘞……“杨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台，接过川耗子递过过来的那摞告示，再提起了那桶浆糊。
“队长，家家户户都贴吗？”杨树问道。
”不用不用……“刘攀摇了摇手道：”就贴你们营地这片儿，十户人家贴一张……哦还有，贴墙别贴门，否则要挨打的。“
“知道了。”杨树提着那桶浆糊就向营地外走去，见杨树走远，川耗子回头再一招手，道：”兄弟们我有事儿去耽搁一下，大家自己训练啊，记住都别给我偷懒喽，勃木副队长，你给我看斗哈。“川耗子说完向刘攀使了个眼色，道：”走，去我屋里说。“
“还有副队长，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编制？”刘攀向着川耗子问道，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