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村支书韩老满家的院子里,六、七个小板凳,围在小地桌边儿上,桌子上点着个不大亮得小油灯,小虫子围着灯亮儿打着晃儿,几个知青你一言我一语地围坐着聊天儿。
“我说韩姐啊!我这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您贴的内棒子面饼子还没熟啊!”王三胖嚷嚷着喊饿。
“姥姥!我也饿了!”韩姐6岁的儿子小宝也喊饿。
“这就做得了,马上来!”韩姐边说着,边端着高粱秆儿做的篦子注(1),里面盛满了金灿灿的棒子面饼子,离着老远就闻见了香气。“你们几个丫头、小子先吃,我爹和孙际涯他们上公社开会,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妈,您也来吃吧!”
“吃!我给孩子们再炒个鸡蛋咸萝卜条儿!”应声说话的是韩姐的妈妈,知青们都亲切地称呼她韩大娘。
韩姐麻利地用展布擦干净了小桌子,韩大娘端上来一碗黄酱,又用篦子盛了冒尖地生菜、萝卜缨儿、大葱等应季蔬菜,还满满地炒了一大盆儿鸡蛋咸菜萝卜条,摆满了小桌。
韩大娘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又用毛巾抹了抹脸上被柴禾灶熏烤出的汗,招呼着知青们:“孩子们,快吃吧,肯定是饿了。”
“妈,您也快吃,忙和半天了。”韩姐道。
“就是,韩大娘快吃。”知青们道。
“你们先吃,我等你老满叔和际涯他们。”韩大娘道。
“大娘,您甭管孙际涯那小子,他叔叔上个月从北京出差路过来看他,又给了他一身正宗的65式,我说你把那套旧的给我吧……”
“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要不说还是我韩大娘疼我呢!”我边说边和老满叔推开了小院儿的门儿。
“老满叔回来啦!”“我们可都上您家解馋来啦!”韩大娘炒的鸡蛋咸菜可真香!”知青们纷纷向老满叔打着招呼。
“香你们就多吃点!可别饿瘦喽!”老满叔笑呵呵地坐下跟知青们一块儿吃饭。
老满叔的爹韩平山可是当年华北平原响当当的军分区敌工科科长,多少鬼子、汉奸、伪军听了他的名字,睡觉都睡不踏实。后来又到敌后武工队任政委,还是出了名儿的神枪手,能左右开弓,左手善使德国镜面儿匣子,右手爱拿缴获的日本王八盒子,只要抬枪,那就是百发百中,曾经和我爷爷(时任敌后武工队队长孙艮)一起并肩作战。
有一次就他们俩人化装成汉奸的夜袭队,骑自行车上军分区开会,回来时正遇日本鬼子的一个小队要进北灵山村扫荡。为了掩护乡亲们,韩平山对我爷爷说:“老孙,咱俩来个比赛!”说着手一抬,枪子儿正中一名小鬼子分队长的脑袋;我爷爷也不含糊,盒子枪“啪、啪”两响儿就干掉了仨鬼子,其中有俩鬼子是被一发子弹穿了“糖葫芦”。
鬼子见他俩骑的是自行车,又穿的是汉奸的衣服,却朝着自己开枪,当时就有点儿懵,但就这么个空儿,韩平山左右开弓,又有三、四个小鬼子被撂倒,鬼子的小队长山本猪一郎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叽了哇啦地大声叫唤着:“八嘎!有土八路的干活!射击击……”日军当时的小队一般有50名左右的兵力,由6个分队构成,装备有迫击炮和机枪,火力十分强大。说时迟那时快,山本猪一郎刚喊完“射击击……”就被韩平山镜面儿匣子里的子弹打进了嘴里。
山本猪一郎临完蛋,嘴里那被打掉半截儿的猪舌头还呜噜了几声,随即报了销。鬼子一看小队长完了蛋,顿时乱了阵脚。我爷爷和韩平山边打边钻棒子地,向山里方向撤退,他俩仗着地形熟,钻进了棒子地里的地道,进了村。鬼子以为他们往山里撤了,就一路追了下去。这一仗,一共毙敌9名,缴获日军“三八大盖儿”(三八式步枪)6支,歪把子1挺(大正十一式轻机枪),王八盒子两支(南部十四式手枪)。
韩平山后来总跟我爷爷提起,后悔当时没打死个日本鬼子的炮手,缴获门迫击炮回来。我爷爷跟他说会有的,以后咱们还会有比小鬼子迫击炮厉害得多的重武器。可惜,韩平山在一次剿匪战役的时候牺牲了。
后来,老满叔继承父亲的遗志,报名参军,跟着解放军一直打到了海南岛,又参加抗美援朝战役,负了两次伤,多次立功受奖,回国后,我爷爷也亲自出面,给他找已经到部委工作的老首长,分配到二机部工作,他说舍不得家里的老娘,其实是不想给组织上添麻烦,就复员回了乡,当了村支部书记至今。
未完待续......
注1、“镜面儿匣子”:原产于二战时期德国,正式名称为毛瑟军用手枪或自来的手枪,抗日战争期间,我抗日军民形象地对其称为“镜面儿匣子”。
注2、篦子:北方地区农户家用高粱秆编织的小筐,多用来盛放饽饽、饼等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