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婉莹骤尔省起,从头上摘下一只珠钗,回头道:“老伯!我这儿有件首饰,你可拿去换钱,算是算命钱,应是足够安享晚年,不必在此摆摊啦。”
老人闻言抬头笑道:“玄机神算,分文不取。”
老人坚持不收钱,三人劝了一会儿,拿他没了办法,姑苏城既说了酉时前用膳,三人不敢耽误时辰,回到驿馆时已近黄昏。一路上鱼诗兰与轩辕婉莹并头喁喁,状甚亲密;安生则不远不近跟在後头,不致打扰她姊妹俩谈心。
“姊姊……”进门之前,鱼诗兰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肃然道:“妹妹与你说的心事……”
轩辕婉莹神情凝重,点头轻道:“我理会得,妹妹不用担心。你我既结成异姓姊妹,我……我也想为妹妹分忧。将军大人英睿如镜、清澄如水,眼底颗粒难容,他若知晓个中冤屈,必有明断……”
“多谢姊姊。”
轩辕婉莹旋即沉默,片刻才道:“我早听闻薛城伊不是好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是我一介妇人,不宜预闻夫君事业,但手下留着这等狼徒,早晚要受其害。便不为妹子着想,也断不能留他。”
鱼诗兰抚臂微笑:“姊姊心明眼亮自是能成,至于最后成与不成,就在奴家夫君啦。”
轩辕婉莹似受鼓舞,俏脸上阴霾频扫,露出花儿一般的灿烂笑容,便如二八年华的天真少女,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三人跨过高褴,一左一右两位婢女已在院前候着,相偕迎了上来,伺候夫人往后进更衣梳洗。
安生本以为姑苏城公事繁忙,席上定是高朋满座,价水流的被官场应酬,谁知姑苏城摒退左右,四人转着桌子吃饭,让侍女布菜伺候,长风守在厅外,除此更无旁人,吃的也是六菜一汤的家常菜。
安、鱼二人大出意料,连轩辕婉莹也难掩诧喜,这顿钣吃得比想像中更轻松愉快,一轩辕婉莹破例饮了?一小盅酒,雪靥酿红,分外明媚。
姑苏城用膳时几不说话,三人自也不敢放肆,但将军的好心情俱在面上,席间悄静静地只余持葜碰碗、牙箸点盘之声,反较白日厅里自在。
宴罢,姑苏城让人收拾桌面,沏了壶御赐贡茶,四人相对啜饮。
轩辕婉莹似习惯了静默用餐的气氛,并无丝毫不快,对丈夫只留安生夫妇用膳十分欣喜,微醒地端茶就口,巧致的唇瓣轻抿着细瓷杯缘,杏阵笑成了水汪汪的两臂,二十啷当的妙龄女郎顿成了天真烂漫的少女,欢快犹如一头小雪兔。
姑苏城全看在眼里,淡然道:“夫人今天可玩得尽兴?”
轩辕婉莹乖顺点头,眯眼回答:“我爱鱼家妹妹陪我。”
她不胜酒力,席间又无旁人,连口气也变得娇憨可喜,浑无将军夫人身架。
姑苏城望了鱼诗兰一眼道:“没事儿多来陪陪她。拙荆不爱官场应酬,难得有谈得来的姊妹淘,我赐你一块腰牌,可自行出入驿馆。”
鱼诗兰听得一凛,难辨其真心,正要敛衽施礼,却见将军一摆手:“坐下罢。茶余饭后,不必多礼。”
“谢大人。”
姑苏城淡淡一笑,目光移向安生:“我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二位就先回去罢,明日早些来。来人,扶夫人回房歇息。”
既然姑苏城主动开口,安、鱼二人自然起身道别,并留下了临时落脚客栈的地址,相携出了驿馆。
待第二日,果然传来了将军夫人的好消息,将军主动传令说是让安生去书房单独进言,以禀明下情。
安生跟着传令官一路赶来,眯眼一瞧,书房四周都有武装侍卫站岗,小小的书房外竟挤了八名以上的保镖,显示此地及它的主人正受到严密的保护。
传令官领着安生上门前轻叩了几下,门里传来了极为平静的语声:“进来。”语气声调不带一丝喜怒哀乐的情感。
安生推门而入,书房里灯火通明,四壁都是书橱,堆满经卷,明明书架是极其坚固的上好铁梨木,却有种“快被压垮”的错觉。
房间的主人坐在一张大书案之后,周身堆着半人多高的卷册文书,层层叠叠的十分吓人,却不显杂乱,彷佛自有条理。
姑苏城埋首于其间,只抬头瞥了一眼,继续振笔,手势不像书写,倒像在标点记号,覆在书上的袍袖墨迹斑斑,时不时卷起地图,又随手摊开三本图册,批注的朱笔未曾停下。
“证据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
不知为何,安生知他问的就是杏花村之事。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人又接口道:“没带来,是不是?”
安生脸上一红。人证物证皆在那里,他并无现成的令人信服的铁证,这点无可辩驳,但……姑苏城翻开书籍,头也不抬,淡然道:“下情有理有据,这才有法可依。”
他叹了口气,从案下翻出一部厚厚的线装手札,蘸了蘸唾沫,一边翻阅一边道:“说罢,我听着。夫人说,你有要紧的事儿要同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