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逛一路聊,身畔并无其他游客,冷冷清清,整条街上的摊贩亦不过八九人而已,当真是相对无方各自廖落,所幸轩辕婉莹兴致高昂,一摊一摊查看过来,虽说话不多,仍是一派斯文的闺秀模样,却比在将军身边的更加精神。
眼看长街将尽,却有一座笨重的齐腰木档突出,铺着泛黄布巾,随风飘扬的旌旗上隐约可见“神算”二字,想来应是一算命摊子。
一名头戴布帽、身穿黄旧锦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凳上,双手置于膝上,白发白眉,眯成两条细缝的双眼眼角略垂,远观便如一尊黄泥菩萨。
老人下着草鞋布袜,袍子也是厚重的双层交襟,穿得一丝不苟,模样似一名年老书生,又似一名白眉道人,身旁的大木柜边搁着一只竹制掮架,上履布巾,一看便知是行旅在外的必备之物。
老人的算命摊周围堆满各式杂物,与规矩端坐的老人一衬,说不出的滑稽唐突。
安生有些看不过去,动手将四周杂物稍事整理,令摊子整齐一些,不现拥塞局促。
老人只是默默端坐,既未言谢,甚至没多看一眼,彷像清平无事。
轩辕婉莹不忍他年老还受漂泊之苦,柔声道:“老伯伯,你也摆摊子么?”
老人一听她问起买卖,登时有了反应,点头道:“是啊,小姑娘,你来瞧瞧?”
轩辕婉莹许久没让人叫小姑娘了,不觉微笑。
“老伯伯算的是什么?”轩辕婉莹好奇问道。
“时也,命也。”
老人一指摊后的布招子,只见布招上写着“玄机神算”四个真楷大字,字迹圆润饱满,毫无怒张蹈历之态,字写得大,墨色很深却说不上什么磅礴气势,反似一阵柔风细雨,望之心旷神怡。
“这是老伯伯的大名么?”轩辕婉莹又问道。
“嗯。”
老人一本正经地点头:“玄机,人家都管我叫神算子。”
鱼诗兰走南闯北的什么江湖骗子没见过,插口道:“老人家,您即是神算,那怎么算呢?”
那自称“神算子”的老人双手按膝,老老实实回答:“我只给非常人算命。”
“何谓非常人?”轩辕婉莹疑惑道。
“小姑娘你就算常人啦,倒是这两位命数颇为有趣,倒是非常。”老人瞥了眼她身后的两位,言有所指道。
“我俩吗?怎么个有趣法?”鱼诗兰好奇问道。她不信这地摊货似的算命先生,天下算术,天机阁无出其右,此问不过她见轩辕婉莹心有不忍,想是打算照顾一下老人生意,故开口,算是帮她一把,准不准的图个乐,到时多给些银钱也就是了。
“阴差阳错,因缘际会,可悲可叹,可喜可贺。”老人摇头晃脑地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来,老神在在,似很感慨。
“这话如何解释?”安生也被引来兴趣,追问道。
“两位命数如同凌乱的丝线纠缠不清,我也看不透测。”老人摇摇头,感叹道。
“咯咯咯,你这老头儿真会说话。”鱼诗兰咯咯笑道。
“他说什么了?”安生一脸茫然地问道。
“他说奴家跟夫君很有缘分哩,分也分不开。”鱼诗兰打趣道。
“哪……哪有,你莫要乱理解。”安生老脸一红,辩解道。
“这位姑娘四魂缺三,倒是稀罕。”正当鱼诗兰借着话头逗弄安生时,老人插话道。
“何谓四魂缺三?”安生眉头一皱,追问道。
“姑娘转世转的离奇,仅一魂转生,我也是今生仅见,也不知是福还是祸。”老人解释道。
对于四魂的说法,安生并不陌生,他曾看过一本《心论》,里面便详细论述了作者对于“心”的理解,记得书中认为世间生灵皆具四魂,分为荒魂、和魂、奇魂、幸魂。集合这四魂为一灵,寄宿於肉体内就成为了人们口中所谓的“心”,即“一灵四魂”学说。
一灵四魂说认为“心”受到每一种魂的左右,这四魂统摄人心,构成的一灵即为直灵。荒魂司勇,和魂掌亲,幸魂主爱,奇魂统智,各司所能。遭受邪恶污染的则被称之为曲灵,与佛家心魔说类似。
荒魂职司勇气、向上、积极进取,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蛮勇、争强好胜。
和魂职司亲爱、温柔、设身处地,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恶意。
奇魂职司智慧、巧思、富洞察力,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极尽诡计多谋。
幸魂职司爱,一旦转为曲灵,此魂将变成执着、偏执。
“什么意思?”鱼诗兰自是不知四魂的说话,这才疑惑道。
“人家说你缺心眼儿哩,哈哈。”安生借机反将一军道。
“讨厌,姊姊,他欺负人家。”鱼诗兰小嘴一撅,顺势扑进一旁无言的轩辕婉莹怀里娇娇道。
轩辕婉莹最是羡慕两人的恩爱逗趣,与她跟将军截然相反,柔声安慰下,不禁有些惆怅。
“姑娘虽然命格迥异,但这位却是更加有趣,惊为天人,能在此相遇,合是造化。”老人盯着安生,目光炯炯,缓缓说道。
“老先生莫非也看出我的命数?”
“非也,小兄弟命不由天,我看不出。”
“这是为何?”
“傻瓜,你还没给钱呢,人家怎么看得出来?”
“老先生需要多少算命钱?”
“我不收银钱,有缘之人,分文不取。小兄弟的命数得靠自己走出来。”
“这……这命数该如何去走?”
“小兄弟这话该问自己才是。”
“问我?”
“今日天意如此,我送小兄弟一句话。”
“老先生请讲。”
“天道无常,人心难测,纵使世事波谲诡异,但只要致心一处,人定兮胜天。”
见话题越说越邪乎,鱼诗兰不欲久留,挽着轩辕婉莹笑道:“走罢,时辰不早啦,姊姊。妹妹饿啦,咱们回城寻间食舖子,打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