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的请安按照流程是不在太夫人房中过多停留的,一般见面磕个头便罢了。这一日的请安却是特例。
就连自己分了院子的顾二爷都早早的来到了院子里。
顾远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他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太夫人坐在首位,柳氏在一旁奉茶伺候,顾二爷罕见的也坐在旁边,顾之玉冷悄的一张脸转脸看了看顾远,便轻轻哼了一声。
顾远今日束着马尾,头发顺下两屡在额前,平添了几分书卷气,他昨夜没有休息好,整个人没有往日的冷清,露出了几分倦容。他一来便告罪,冲太夫人说自己来来迟了。
太夫人只笑着道:“不打紧,你在一旁坐着便是。”
顾远磕了头,礼数上挑不出错处,便在最末的椅子上坐了,青棉安静的跟着他。
他们对面便是顾之玉。
顾之玉今日束着一定金色的彩冠,露出饱满的额头,她的面容十分艳丽,眉是眉,眼是眼。青棉注意到她的眼皮上点缀着一些粉色的晕红,双颊更是饱满透出血色的暖,尤其是她的一双唇,红润,透亮,就好像夏日里鲜红饱满的果子,让人见了就想去咬上一口。
她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这么打扮,但是在顾之玉的身上却不见奇怪,只觉得她十分好看,好像透露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去看她。
就连顾琉都忍不住一直歪着头去瞥。
顾之玉今日穿了一件襦裙,腰肢细细盈盈堪握,整个人也如没骨头一般轻轻倚在椅子上,一面有些焦急:“怎么还没回来?”
“哪里有这么快,此时还没放榜,都在等着呢。”太夫人溺宠的看着她笑道,“你若是等不及,先回去歇会儿,等到消息来了,便着人告诉你就是。”
顾之玉翘了翘嘴巴,不情愿道:“我才不嘞,哥哥待会儿回来也要来这里等放榜,我若是回去,又见不到他了。”
“你与卿哥儿不过几日没见,就这般想的紧,倒真是情深的很。”太夫人被她逗笑了,“卿儿去帮老爷做事,去吏部还有一个来回,那你还要再等上一等。”
顾之玉笑道,“等便等吧,反正哥哥才情如此,合该也是上榜的。”
“那便是借玉姐儿吉言。”柳氏笑盈盈的奉承。
她们说笑着,顾远垂下眼睛,也不搭话,顾之玉向来与他不和,此时见他沉默,便又好似安慰的说了一句。
“五哥儿也莫要气馁,哥儿还年轻,好好读读书,过两年再去,莫要错过时候了。”
柳氏面上挂不住,“五哥儿还小……”
“对呀,五哥儿还小,过两年若是有少姨娘管着,他会用工读书的。”顾之玉也笑盈盈的道。
“说起来五哥儿年后便十六了,婚事大抵是可以定下来的,父亲上次还说要给五弟弟定一门好婚事。”
顾之玉挑着眉看了一眼顾远,就见他慢条斯理的笑了一下,好似随口一说
“哥哥都没娶,那里有庶弟先行的道理。”
顾远道:“哥哥若是中第,婚事便更是好说。”
他话音刚落,就见顾之玉登时变了脸色。
她手里本来捧着一只青花瓷的茶碗,手里一顿,没有端稳,茶水泼出,撒了她满手,那茶水烫手,一时间雪白的皮肉烫的通红。
如嫣登时惊呼一声,心疼的用手去挡,“姐儿小心啊——”
她没挡住,顾之玉手上烫的疼,直接松了手,杯盏哐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太夫人在上首皱了皱眉,“玉儿!”
顾之玉一摆头还未说话,如嫣登时委屈的泪水连连,直接冲太夫人跪了下来,捏着嗓子磕头道:“太夫人岁岁平安,玉姐儿就是舍不得三哥儿,前段时间还大病了一场,此时失礼,还请太夫人恕罪……”
她一哭这事情,太夫人登时心疼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道:“你这丫头,怎么病的这般严重也不与我说一声,手烫伤了没有?”
柳氏在一旁,帮腔道:“五哥儿快来与姐儿说些好话,你明知她与她哥哥一道长大,介怀这事儿良久,还整日提着,惹得玉姐儿这般伤心。”
顾远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关切的模样:“母亲说的是,是我嘴笨,明晓得玉姐儿伤心,我还这般说这些,等哥哥回来了,我定去请罪。”
顾之玉自己没说什么,只是由着人搀扶着去洗了手换了衣服,厅堂自然有人洒扫干净,等顾之玉出来之后又是如初一般妍丽动人。
她被烫伤的手藏在袖子里,出来时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了顾远一眼,顾远对她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两人短暂的对视片刻,顾之玉便又坐好。
他们又等了一盏茶,才有人来通报,说是顾之卿的车马到了。
顾之卿春闱之后,便忙碌起来,顾之玉与他几乎每日都碰不到面,此时思念几乎是实质,她被烫伤的手疼的揪心,此时死死的抿着嘴唇,视线盯着门框边。
很快,顾之卿便由人护着迎进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进屋的那一刻好像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他越发俊俏,面容刚毅流畅,每一笔线条都好像是斟酌最美的落笔。
顾之玉看着这张如月华般的脸,几乎心口一窒,落下泪来。她双眸含着的情愫太直白,顾之卿却目不斜视直接走到太夫人面前,他刚要跪下,太夫人连忙拉起他,拉着他坐到身边。连连道:“快起来,还磕什么头,你这几日都在忙,我都没好好的看你,是否累坏了?”
顾之卿道:“孙儿并无累处,能帮上父亲的忙便是好,哪里有累可言。”
太夫人道:“你这孩子,看着都消瘦了些。”说完心疼的拍了拍顾之卿的手,“方才你妹妹还在念着你,说想念的紧,你快看看她。”
众人的目光移到顾之玉身上,顾之玉紧了紧手指,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太夫人又在笑玉儿了。”
“方才玉儿还说哥儿定要上榜的,看榜的奴子已经守在礼部了,三哥儿回来的刚好。”柳氏在一旁道:“玉姐儿心思都在哥儿身上呢。”
顾之卿听罢只笑了笑,冲着顾之玉道:“妹妹有心了。”
顾之玉的笑容僵了僵,垂下眼眸,挡住眼中的情思。
顾远在一旁,看着一出好戏,顾之卿一回来,所有人的心思便都在三哥儿身上,顾远此时端了茶盏,因为没吃早饭,青棉也没有吃,他想着青棉会饿,便端了手边小几上的一盘红枣给她。
这红枣是太夫人这里摆着的零嘴,常年摆着,请安过来的人若是倒些话头也可以吃一吃解闷,平日里却没什么人吃,顾远此时端给她,青棉呆愣愣的接了。
在这屋子里的人面前,她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似的,谁说了什么,到底是些什么意思,她统统都不懂,她垂下眼睛,就见顾远笑眯眯的看她。
青棉低声道:“哥儿,青棉不饿。”
“我听到你肚子叫了。”顾远挑眉道。
青棉登时觉得脸上烧起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便伸手拘谨的抓了两个红枣在手心,却不敢吃,顾远倒是觉得她可爱,自己撵了一个在指尖,咬了一口,甜憨的味道弥漫在舌尖。
这时,门外传来骚动,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厮跑得满脸通红,脸上洋溢着喜气的冲到屋外,站在院子里磕了个头。大声道:“奶奶姑娘们!哥儿中榜了!”
太夫人露出喜色:“好好好!”
柳氏在一旁笑道:“名次怎样?”
“回奶奶们的话!三哥儿是榜首!名字写在第一个!现在城里都在传哥儿的名号!说三哥儿一连中两元!是真真的才情丰厚!文曲星转世!”那小厮喜气洋洋的大声道,一字不差的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到了。
青棉手里捏着两颗红枣,心里想着这小厮怎么嗓门这么大,隔那么远还能说得这么清楚,却听得太夫人激动地双眼含泪,“好好好……我儿争气,合该如此……”
顾远见时候差不多,慢条斯理的起身道贺。
“恭喜哥哥,耀顾家之门风,弟弟日后一定像哥哥学好,以三哥儿为榜样。”
说完他直起腰,他站在厅里,流云一般的发尾散在两侧,他站着恰好与坐在上首的顾之卿平视,两人视线相交,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默默无闻的庶五哥儿竟然也生的如此风流肆意。那气度并不减顾之卿半分。顾之卿冷淡颔首,受了这个礼。
顾远的看了一眼顾之玉,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对顾之卿道:“方才弟弟我在厅上惹得玉姐姐不悦,说起了哥哥娶妻的事情,这般说来虽是弟弟心急了,倒是如今哥哥连中两元,风头无量,若是殿试再拿榜首,便是连中三元,绝贯文首。弟弟先来告个罪,只是听闻当今圣上有意纳状元为驸马,当今幽落公主才情也是高绝,弟弟甚是羡艳。”
顾之玉哆嗦了一下嘴唇,目光带刺,狠狠的扎向顾远。
顾远露出一个十分快意的笑容,“哥哥要快些定了婚事,弟弟也才好定下来姨娘,不然我那院里缺个女主人帮角,父亲总要怪我不好好读书,哥哥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