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成长队的难民,继续向着邻城进发。刚刚的庆典,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无奈的往前走,一直走,仿佛只要这样做,虫子就不会追过来。
“是我带回来的虫卵把那些虫子引来的吗?”不为呆滞的看着人群问,“还是说,刚刚搬去的酒不够。”
荨和钰都没有理他,这个时候做这种不着边际的分析,没有任何意义。
城主依然醉卧着,他被放置在一辆马车上。如此颠簸,居然还是没把他弄醒。
“你刚刚说,后面的城市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不为问钰,“那为什么这座城没有做?你前段时间跟城主,都谈了些什么?”
“我让他,带着全城的人,一起去死。”钰看着那辆颠簸的马车说,“他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不为惊愕的看着钰,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指望你能理解。”钰又说,“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就只能继续我原先的计划了。”
钰闭上了眼继续说:“这是必不可少之恶。对不起。如果有的选,我也想救所有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撤离。为什么还要我们去抵挡?”不为明知故问道。
“你心里清楚。”荨发话了,“都是这么做的。”
“走吧,虫子马上就要来了。”钰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下一座城还在等我们。”
钰和荨拉住了不为,三位拯救世界的神,消失在了一声响指之中。
被抛弃的人群继续向前走着。绝望的母亲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告诉他,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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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躺在新的城主给他安排的单人房间的床上。
他想起了那个在人群中喝酒寻欢的城主,那个早就知道自己的城市被神明抛弃的人。
得知虫群被荨消灭之后的兴奋,得到虫卵之后的激动,竟都是表演出来的吗?
这样做的意义呢?
想着想着,不为笑了。无论是城主,难民,还是钰,荨和自己,都做了太多没有意义的事。
不为闭上了眼,回忆起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梦。
被放倒在解剖台上的自己,变成一只咩咩叫的羊。
被掏空了内脏的牛蛙,用血翻腾出波浪。
被埋在废墟下的血手,指着天边那再也看不见的残阳。
所做的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毫无尊严的词:希望。
不再问,不再想。
下一座城,神依然被仰望。
第二天一早,不为听到了一则好消息:虫子没有追击,所有难民都平安无恙的赶到了下一座城。
“为什么?”不为敲开了钰的房门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忧心忡忡的钰看向窗外热闹非凡的街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不为对钰的反应很不能理解,“所有人都活着啊!”
钰叹了一口气说:“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一定要放弃那座城吗?”
“你说是为了平衡,但我不能理解那个平衡。”
“之前那座城的土地,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他们的粮食一直在靠后面这些城市供应。”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然而后面的城市对这种无偿供应已经积怨很深了。一旦切断供应,那么那座城只有两个选择,去虫子的地盘开垦,或者。”
“或者侵夺别的城市。”不为接住了钰的话。
“只有内地的城市有足够肥沃的土地能自给自足。”钰继续说,“那是最后一座,需要被毁灭的城市。”
“既然土地没那么肥沃,为什么人还要在那建城市呢?”不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人多,就会扩张,然后一直扩张到了虫子的地盘。”钰回答说,“本来虫子只是自卫。多出来的人往虫子的地盘扩张,然后被虫子干掉,这样的平衡一直维系。但是后来,虫子开始大规模反击,以至于我们这些神如果不插手,这个世界就会彻底被虫子占领。”
“但如果神帮助过度。”钰继续说,“把虫子全都干掉,那就没有什么能够再限制人的扩张了。到时候无限的人来争夺有限的资源,自相残杀,又会走上阿童那个世界的老路。”
不为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显得非常疲惫。
“之前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说什么‘会有其他办法的’这种话。”钰皱着眉头无奈的说。
“我说不定还会去通知民众,叫他们赶快撤离。”不为自嘲道,“所以你让我自己去调查,只是为了拖住我?好让那个城市的人被虫子吃掉?说什么一起为这个世界负责,也都是骗我的?”
钰没有说话。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不为指着窗外说,“那个城市的人,都进来了。”
因为是连夜撤离,难民都一文不名,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街道上,在这个原本没有阶级的世界里,多出了一群社会的底层人。
接待他们的城主慷慨的打开粮仓接济他们,不过他心里清楚,这座城市的土地,不可能养活两座城的人。有远见的居民也都开始嫌弃这帮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歧视,排挤,这些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笼罩在主人们的心头。
没有多余的就业岗位,没有多余的房屋设施,这群吃白饭的难民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其他城市也都爱莫能助。
本来生活不顺的居民,把自己的不顺莫名的归咎到难民身上,而已经失去家园的难民在排斥下绽开了曾经被掩藏在心底的恶之花,他们没有犯任何过错,却被当成罪人。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已经形成,神经紧绷的人们,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能彻底爆发。
难民进城还不到一天,就已经出现了数起流血事件。对立情绪进一步发酵,更大的灾难似乎就在眼前。
“必不可少之恶吗。”不为站在最高楼的楼顶看着躁动的人群,喃喃自语道。
“嗯?”荨突然出现在了不为身后,“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不为撒谎道,“你怎么也来这了?”
“不能来吗?”
不为苦笑着指着下面的人群说:“看来钰是对的。”
“没什么对不对的。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行。”荨安慰道。
“是啊。”不为盯着自己的右手说,“我是个杀手啊。把怪人通通送走的,冷酷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