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各线地铁早已在城市的地下如地龙般游走,承担起城市半数人口的出行。六点三十五分,离早高峰还有一段时间,长长的车厢内虽不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但也零零碎碎地坐着,其中最多的就是早起求学的祖国花朵们。年龄小一点的由家长陪同着,大一点的不是手里拿着速记本,就是插着耳机刷手机。
白脉悠发出了老年人的感叹,时光过得真快,自己都要离开校园,踏进社会了。从前憧憬着长大,现在又留恋着青春。手机上的提示灯闪烁起来。
“同志们!!本周最后一天啦!有约早饭的吗?”
实习小伙伴的微信群里,生物师范的实习生在寻找饭友。
“我还在宿舍”,附带一个“哭”的表情,“今天起晚了”。
“我已经在学校了”,捂脸哭。
“哇!这么早!”惊讶。
“我爸送的,谁知道这么快……”
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这么多条消息。白脉悠看了一眼地铁两侧上方的报站提示,迅速回复:
“约!我快下地铁了!吃啥?”
“我没想好,姐妹,你想吃啥?”对方终于找到伙伴,喜极而泣,顺带发了一个转圈圈的动图。
“我想吃小桃子那家~~~”
那位起晚了的仁兄紧跟着回:
“我也想吃,求给带小肉包。”
将大豆洗净,倒入清水,浸泡一夜。第二日,坚硬的圆黄豆就吸足了水分,恢复了刚刚采集时的体型。把盆里的水倒掉,再将豆子清洗几遍,沥干水分,倒入破壁机中,再往里注入两倍的清水,按豆浆键开始研磨。而后,用细纱布将打磨后的豆浆过滤,出去豆渣,将豆浆倒入锅内,大火煮沸后静置片刻,待其稍稍降温,倒入盛有葡萄糖内酯溶液的容器里,最后静置三十到六十分中。用勺子舀起一碗,撒上葱花、紫菜、虾皮,淋上白烧酱油,一碗热气腾腾的咸豆花就成了。
眼下这碗咸豆花就摆在白脉悠面前,和这碗咸豆花一起摆在桌上的还有一笼老面汤包。白脉悠一口豆花,一口肉包,好不惬意。
“这家店的肉包真的太好吃了!”
“你可以去当吃播了,真的,看你吃饭好有食欲。”同伴八成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吃个早餐都能这么满足。
“嗯?我吃相难看吗?”白脉悠一听到吃播,就想起了网上那些故意吧唧嘴、故作夸张动作的吃播,突然顾忌起自己的形象来,赶忙擦了擦嘴角。
“没有没有,你吃相挺好的,就是让人感觉你吃的东西很好吃”,同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种感觉,讲了半天没讲明白,“就是……就是感觉你很满足。”
“服务员,服务员,你们怎么回事?这面就这么点?怎么吃得饱!”
隔壁桌,一老汉操着本地方言,一边捞着碗里的挂面,一边跟服务员抱怨。店面不小,厨房和外卖点单占了门面的大半,堂内只有一两个服务员忙着收拾食客留下的汤碗剩饭。大概是外来务工人员,对老汉的本地方言没怎么听明白,默不作声。老汉发泄一顿,也只能埋头吃面,一顿风卷残云,顺了好几张纸巾后,匆匆离开。
“他嚷嚷半天啥意思么,也没人给他加勺面。”看到老汉离开,白脉悠才跟同伴聊了起来。
“他吃不饱呗”,喝了一口汤,“这家店的分量确实少了点,我们还好,正正好吃完。”
“最好搞一下不同价位,不同分量的面。”
“对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赶紧吃,等会儿我还要去听我老师的课。”
坐在实习生办公室里,白脉悠百无聊赖。虽说是办公室,其实不过是一间大教室,学校腾出来给十来个实习生当作休息室。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可倒是方便了这些人摸鱼。平时聊聊八卦,玩玩游戏,短短一个多月来,互不相识的人也都熟悉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对面教室里的学生们要是知道这群实习老师这么不务正业,要作何感想。
不想写教案,不想看书,也不想追剧,什么也不想干……算了,我睡一觉吧。
脖间的獠牙随着人伏在桌上而探出头来,静静地躺在一侧。深秋的阳光,看上去将世界照得金碧辉煌,却没什么威力,带着光与细微的温度,透过教师北窗的透明玻璃,斜斜的罩在白脉悠身上,顺带也将余光笼上了獠牙。如玉的獠牙在光的影射下更加晶莹剔透,其上的纹路也更为鲜明,甚至能瞧见,略微弯曲的那一侧面上的几道深红色的血槽。
炽热的火焰,翻腾的火海,鲜红的纱衣,满布血丝的双眼,滴答、滴答、滴答……从掌心流出,顺着鞭子流落的鲜血……
为什么不帮我?……
怎么忍心不帮我?……
阳光洒在白脉悠的头发上,原本在室内不怎么显色的头发,泛出金棕色的光泽。被两侧的长发遮住的双眉略微皱起,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虚汗,粘住了几缕刘海。
“白——老——师……”……“白老师…”
“啊?……”沉浸在梦魇中的白脉悠终于被叫醒了,摸了摸头,才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怎么了?”
面前的男生,是同个院历史系的同学。皮肤略黑,大饼脸却长了一个小嘴,长相平平,却有一米八几的身高,可能带着北方的基因,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海的味道。
“白老师,你这是个好东西啊!”指着白脉悠的吊坠。
看着对方小眼睛里冒出的金光,白脉悠内心一惊,试探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
“之前咱们系里的老师在讲史前艺术的时候提到过,叫什么……叫什么……”,转过身,朝着教师最后一排坐着的姑娘喊,“妹妹,之前沈副教讲那个艺术和信仰的时候举得例子叫什么来着?”
这所高中,一共来了两位历史系的实习生,一男一女,两人先前就认识,以兄妹相称。刚来的时候,听到这男生口口声声叫人家妹妹,白脉悠他们还以为这两人有些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女孩扎着一个高马尾,没有刘海,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和一条深色牛仔裤,是零几年时候大家的普遍穿搭,虽然穿着过时,然而却是个人才。成绩在系里数一数二,听男生说今年系里唯一的保研名额都给她拿了去,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人才也就不需要靠这些装扮,都能让白脉悠一众对她刮目相看。
“你是说獠牙神面?”
“对!对!”男生一拍手,“白老师,你上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学霸女看着白脉悠脖子上的獠牙若有所思。
“应该不是神面。獠牙神面据考证是在距今八千年出现的,南北方都有发现,在器皿上刻的獠牙神面,构图完整,一对既尖且长的獠牙最为有特点,到了夏商时期,这种獠牙神面就消失了。”
“所以,獠牙神面是像壁画那样的一组?”
“对,而且只是画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獠牙。”
“我就说嘛,我小摊上淘来的东西,怎么还成宝贝了。”白脉悠原以为这两个历史系的同学能知道些什么,结果空欢喜一场。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之前在研究汉朝随葬品的时候看到,一座古墓里出土过动物獠牙,经人工打磨,形同弯月,这种独特的随葬品在其他历朝历代的墓葬中从未发现,最后研究人员认为这是用于镇墓辟邪的礼器。”
“不过她这个不像是打磨过的……”
“诶呀呀,我就是地摊上淘来的,破塑料,你们还真来劲儿了,不聊了,我去管午休了。”白脉悠在这二人处什么有用的消息也问不到,怕再漏了马脚,先溜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