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子林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的前方,某个本应该黑暗的房间却亮起了灯光。他知道,是她回来了。
骆子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提起勇气,可他的双手却不知地发颤……可能在他的内心,无法给出她一个交代吧。
……
……
“铛!”他尽可能轻地带上门,可是事与愿违,这该死的铁门还是很高傲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他不禁暗自咂舌。
“回来了?”尽管厨房里的声音因做菜而显得嘈杂,她那敏锐的感知力还是探知到了骆子林的存在。他放弃了自己最后一丝逃避的希望,灰头土脸地往餐桌上挪了挪位置。
今天饭菜丰盛,除去母亲还在厨房里准备的,已有四盘荤素大餐。
论起做菜,这位被生养19年的儿子被很多人夸耀了无数次,可惜的是,那并不是夸耀他这个“优秀的儿子”,而是这位“功能强大的骆妈妈”,你无法想象一名时常忙于工作的母亲每一次的下厨都能做出星级水平的美食,是什么“神级体验”。骆子林还是从小吃到大,可悲的是,他因此养成了对食品越发挑剔的毛病,结果——让他多少次在学校食堂里吃饭“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可是今天,他却完全提不起食欲,他猜知母亲做这一桌饭菜的目的是什么,他知道她期待着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好了!”母亲把最后一份宫保鸡丁摆上饭桌,很开心地宣示着她这一系列的工作终于完成了!
骆子林的这位妈妈,你同样无法忽视她对做饭这一神圣使命的重视程度,你可以想像一下一名基督之于耶稣的赤忱,他想,母亲之于做菜,更甚。
他盛了一碗饭,坐在与母亲相对的位置,低头沉默地吃了起来。母亲出奇地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他一同沉默,这让他心里一沉,他有些惊恐了。相处十几年,他明白,作为一名近似话痨的妈妈,这样的沉默,往往预示着某些重要的话题。
他记得,上一次转校她也是如此。
......
......
他终究是难以忍受,决定自己坦白。
“考试成绩出来……”骆子林说话的语气有气无力。
......
仍然换来一阵沉默,他只能继续说。
……
“考得不是很好。”
“嗯。”
越是简洁的回答越意味着某些沉重的话题,骆子林慌了,他有点难以启齿,又有点害怕,最终还是坦白了自己的分数……
“比前年还低了十分了。”他听不出语气里夹杂的情感。
“今年难度变大了,有点......有点发挥失常。”他自己都鄙视自己的回答,如此说来,那班上某些一开始比自己成绩还差的同学是如何进步到自己都望尘莫及的地步的呢?
“想好了自己要读的大学了吗?”
“还没。”他很懊恼,他最低的预期都扑街了。
......
......
“嗯——”
“妈妈——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骆子林看见母亲面带一丝歉疚微笑,不禁愣了愣。
“你说。”
“这个暑假呢,妈妈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很久。”母亲的脸上浮现了些许为难。
“要去多久?”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大概,最少一个月吧。”
“哦……”她说是一个月,往往实际是这个月的倍数,骆子林使劲捏住筷子,尽力不让自己内心的某些失落表现出来。
“我给你预留了钱,有事的时候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妈妈随时会接的。”
真的吗?骆子林不免自嘲,往事不堪回首,至少在这个方面他已经有自知之明了。
“嗯。”
“有事你也可以找张姨,她也会照顾你的。”母亲看上去有些担忧。
张姨是母亲很要好的朋友,两人的交情甚至比自己的年龄还要长,以前许多事情都是她帮忙照顾,骆子林对她很亲切,十几年来大小事情无数,张姨算得上是他的半个母亲了。
“哦。”
“抱歉,小林。”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他已经听腻了。有的时候啊,他更想她骂自己一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己抱了莫大的心情“迎接”她,即便是训斥,他可能也会感到一丝丝家的充实吧。
“什么时候走?”此次发问他丢失了温度。
“明天早上九点,真的很抱歉,小林。”
“我吃饱了。”骆子林放下手中吃完的碗筷径直往卧室的方向走去。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他。
“碰!”
关上门,一股疲倦之感侵袭全身,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揉成了一团纷杂的丝线,让人理不清头脑。他瘫痪似的倒瘫在了床上,尽管已经很累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却一直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来,她如此精心的招待......
原来,只是自己空担心一场,她对自己的表现与成绩的在乎,甚至连工作都比不上......
鼻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呛到似的,全然的情绪在这一刻几近崩溃,骆子林强行忍住泪水,他知道,哭泣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门外断断续续地响起了收拾餐具的声音,这个声音有条不紊,听不出任何的凌乱,骆子林使劲甩过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
......
一段时间的镇静之后,他无意将手伸向口袋,出人意料的是,他摸到了一张本不应该存在于自己衣服里的卡片,借着窗外了月光,他隐约地认清楚了上面的文字。
那——写着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