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两人的头发都还没干,陈阳建议到坡上去坐坐,可以吹吹头发,这样头发干得快些。
于是两人在坡上选了个风向大的地方坐下来。
夜风微凉,徐徐吹来,卷起两人的衣服和头发飘舞飞扬。
李锦好奇陈阳以前来大牛山时怎么受伤的?还有就是他的家人哪去了?为何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陈阳目眺远方,沉默良久,眉头紧皱,似乎不愿意提及。
长久的沉默之后,陈阳压低了声音,向李锦诉说起自己的故事。
似乎那是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他声音里透着凄苦和伤痛,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正低头舔着伤口。
陈阳之父陈贤与陈阳之母刘氏一个是名门子弟,一个却是屠夫之女。
陈贤路遇地痞调戏刘氏,于是出手相救,典型的英雄救美,公子对美女一见钟情,然后美女以身相许的故事。
本来是一段美好的姻缘,刘氏也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可她的出身十在太低了。
陈贤乃名门子弟,家中自是不同意他娶一个屠夫之女,陈贤却不想委屈刘氏作妾。
于是两人就私奔了,大地方不敢去,只能去偏远点的北方。
不想,一路之上行李被偷了。
刚开始时他们贴身还有些积蓄可用,可等陈阳出生之后,刘氏没有奶水,所以开支就渐渐大了,积蓄也越来越少了。
陈贤平时本来就不会农活之类的,也不会行商之类的,碍于脸面也不愿意给人做工,眼看就要坐山吃空了。
看着日益消瘦的美妻与嗷嗷侍哺的幼子,陈贤想带着她们回家。
想着时日已久,父亲母亲的气定然已消,祖母看到曾孙定然是欣喜的,那时候他们也定不会这般艰难度日了。
谁想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队商旅打扮的胡人。
胡人首领拓跋丰见刘氏美貌,不由得心动,遂设计杀了陈贤,把刘氏和陈阳以及陈阳的乳母掳到了盛乐城。
本来也想把陈阳和乳母一并杀了,只因拓跋丰对刘氏喜爱得紧,又见刘氏紧紧护着陈阳,拓跋丰想如果杀了陈阳,这刘氏只怕也会跟着自尽,所以留着他用来要挟刘氏。
拓跋丰把刘氏安排在自己身边,又安排人细心照顾陈阳。
先时刘氏不从,后来拓跋丰用陈阳来威胁她。
看着襁褓中呀呀学语,不懂事理的陈阳,刘氏只得屈服。
拓跋丰对刘氏颇为宠爱,就让陈阳从小叫他为父,给陈阳改名为拓跋阳,并在高兴时还赏了他不少好东西。
这样陈阳就在拓跋丰手下慢慢长大。
刘氏不敢与陈阳说起往事,怕幼子一不小心得罪了拓跋丰惹上那杀身之祸。
初时拓跋丰还只是因为刘氏的原因,表面上对陈阳很是照顾有加,希望以此讨得刘氏的欢心。
没想到,陈阳越长越大,也越来越优秀,骑射以及武功都是少年之中无人能及的,这让拓跋丰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了。
一次猎奴活动,陈阳与拓跋丰,还有拓跋丰的几个孩子与一等侍卫都参加了。
所谓猎奴,就是把捉来的老弱与不听话的汉奴放遂到他们常狩猎的丛林中,让他们自由奔逃。
然后,他们带上弓箭去射杀,射中之后,用匕首把汉人的头颅砍下来,别到马上。
规定时间一到,他们再集合,看谁砍下的头颅最多,那就是胜利者。
这次猎奴从开始陈阳就占了上风,若无意外,他是稳操胜券的。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拓跋丰在追一个比较高大的汉人,那汉人似乎有点武功,被拓跋丰刺中之后,不但没有向前逃,反而似受伤的野兽猛地回转身子,拽住拓跋丰的脚,力道之大,竟把拓跋丰从马上揪了下来。
拓跋丰没有防备,重重地跌落在地,扬起一片灰尘。
眼看拓跋丰就要吃亏了,陈阳忙搭弓挽箭,嗖地一箭射过去,直透那汉人的心脏。
自此以后拓跋丰真的喜欢陈阳了,无论练功还是狩猎都会带上陈阳。
正因为这样,引起了拓跋丰正妻和几个儿子的不满。
事后陈阳邀功似地把此事告诉了刘氏,希望母亲能像拓跋丰一样夸赞他。
没想到刘氏不但没有表扬他,反正重重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陈阳诧异地捂着发红的脸,刘氏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慈爱温柔的模样,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
刘氏凄苦的面容上泪水直流,痛心疾首不言而喻。
他问刘氏为何打他,可她却不说原因,只说不谁他再参加猎奴活动了,并且要他保证。
陈阳问乳母,乳母只是摇头,并且也一个劲地叫他听母亲的话。
陈阳拗不过母亲,只得答应了,心里却疑惑重重。
有一天,拓跋丰的大儿子拓跋申在拓跋丰正妻的唆使下,把陈阳诱到平时狩猎用的陷阱里,准备打断他的腿。
不料却被陈阳逃了,拓跋申还被陈阳刺伤了,不过陈阳因此也受了重伤。
陈阳逃回到刘氏身边时,一身衣服已被鲜血浸透。
刘氏看着鲜血淋淋的陈阳时,哭得泪成河了,忙给他上药。
陈阳说要找拓跋丰去给他主持公道。
刘氏忙制止他,可陈阳就是不听,一定要去找拓跋丰。
刘氏没法终于把隐瞒了十几年的心事告诉了陈阳。
并说,在亲子与义子之间,拓跋丰一定会选择相信亲子的,陈阳此次定会有危险。
陈阳此时才知道自己认贼作父许多年。
心中懊悔羞愧之余,又恨自己的愚昧无知,竟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他想带刘氏一起回南方,可刘氏哪里肯跟他一起走,此时拓跋申必定会带人就要寻仇,如果陈阳一人走还可,带着她与乳母就是一个拖累了。
而且一身的伤,也让他无力保护她们,只怕还未逃走就被拓跋丰抓到了。
正在犹豫踌躇之间,拓跋丰一小妾之女,拓跋莲急急忙忙赶来报信了,说是拓跋申恶人先告状,说陈阳调戏他的小妾,被他看到了,没想到陈阳先下手为强,把他打伤并逃走了。
此时拓跋申已然带了人准备来捉陈阳了。
这拓跋莲自幼与陈阳亲厚,她的身世与陈阳极其相似,她也不是拓跋丰的亲女,是她母亲带着她嫁给拓跋丰的。
因刘氏开始时对拓跋丰不假颜色,拓跋丰对她又爱又恨,一次失意之后,在外面偶遇一个长得肖似刘氏的妇人,其夫已过逝,拓跋丰把就把她强娶了来。
谁想这妇人身体不好,没过一年就病逝了。
因自小母亲生病过逝了,她就成了那个不待见的人,只有陈阳和她母亲从来不轻看她,她便常常呆在刘氏身边。
待长大了,对陈阳的亲昵就化为了那朦朦胧胧的丝丝爱慕。
可陈阳从小就把她当妹妹看待,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包扎好伤口后,在刘氏和乳母的催促下,拓跋莲也保证定会帮他照看他的母亲,他只得只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然后就是李锦知道的,他辗转流落到姜叔的村庄,休养了几个月,才有些好转,因帮姜叔他们打败了秦胜的武师,伤口裂开,又在大牛山休养了将近一年时间。
再然后就来到王长寿的家,呆了近三年。
他也曾找过外祖家,可是十几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外祖家早已搬离原来的地方,如今也不知去向。
他也想找找祖父祖母,可是这十几年的认贼作父,让他羞于与他们相认。
这三年里,他平时勤奋练习,加之天赋不凡,武功更是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
然后就是这次他出主意让大家同来大牛山,其实他是有私心的。
一个人孤独久了,面对这份温馨,自是不想这么快与李锦他们分离。
就算李锦他们不来这边避难,他本来就是打算要先到这里的,这里离东胡近一些,他想走一趟,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来。
陈阳愧疚地道:“我并不知道现在北边会是此等情形,不然我不会让你们也来大牛山的。”
李锦听了陈阳的身世经历,不禁愣了会。
原来他的身世如此曲折,心酸。
心痛之余温柔地看着陈阳道:“不防事,我们去哪都一样的。”
陈阳愧疚道:“可我也曾猎杀了许多汉人,我有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罪人一样,我曾经是那样的一个人,你还看得起我?”说完抡起拳头恨恨地敲打着自己。
李锦抓住他敲打的手,正色道:“那些都不是你的错,要怪只怪世事无常,你从小养在他的身边,肯定多少会受他的影响,你不知实情,怎么能怪你?如今你知道真相,能离开拓跋丰,就说明你不是那种认贼作父之人,你还年青,弥补的机会总会有的!”
陈阳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第一次像个期盼的儿童,眼神闪亮如星。
李锦肯定地点点头。
陈阳的心结一解开,顿时觉得整个人如释重负,不由得冲着远处的山峦发出一声长啸,似要把长期以来的郁闷一吐而光。
啸声悠长,久久回荡在山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