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正激动时,望见不远的沙滩上密密麻麻聚着大群人,那些人围着五六处成堆的小丘,有的手上拿着火把,有的在嚎啕痛哭,隔着远也看不清黑虚虚的堆着什么,其中几个小丘浓烟滚滚。
“他们在做什么?”平安纳闷。
“烧死尸啊!”羊览道。
“死尸?”平安心头一颤,“那些……都是死尸?”
羊览叹了一口气道:“没错,全都是!你大概不知,你们葵国受了瘟灾了!一个多月前由葵国都城开始,现在已蔓延到南北各郡,估计这次瘟灾能消耗你们葵国过半的人口!”
平安震惊的脸色惨白,她离开才两个月,葵国竟出了如此大的事!
“过半的人口?……”
羊览又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件大事,我也一并说了。”
“什么事?”
“两个月前,你们都城遭了匪患,这些海匪由彩石湾上岸,一路烧杀抢掠,势头凶猛,杀了你们不少簪花卫和禁卫军,并抢了沿途的驿马跑进了都城,在你们的都城大闹了三天三夜,将有钱的人家和商户都抢了,哦,一碟茶楼也难幸免,我听说茶楼东家骂了海匪一句,那些海匪便杀了东家全家,还把好好的一座茶楼给拆了!”
“什么!”平安呆若木鸡,“都城被劫?……怎么可能!我们葵皇不管吗?都城可是有二十万亲卫军!”
“也要管得了啊!听说海匪把整座皇宫都给围了,葵皇连调军的号令都派不出去,那些海匪闹的可欢了!”
“葵皇有雪凰的,她能坐雪凰出宫调兵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后来是你们真缇公主杀开了一条路,到几个王爷府上借了府兵才将海匪击退,除了这些府兵,另有一批蒙面的侠士出手助了你们公主一臂之力。当时我也在你们都城,我们的货都被那些海匪糟蹋了,他们还想抢我们的银两,被我们给打死了不少!说来也怪,这批海匪有的强有的弱,有的个子高有的个子矮,私下说的还是不同的话,就像……不是同一伙人,而且我走南闯北也算颇有见识,竟听不出他们说的哪儿的话!另外比较奇怪的是,这些海匪都蒙着面,看不清长相!海匪跟海盗一样,张扬的很,以前可没听说海匪会蒙面!”
平安手指掐进掌心,整个人如失了魂般不停发颤:“婆婆……我爹我娘……”
羊览安慰的拍了拍平安瘦小的肩膀:“放心吧,平安医馆无恙!也多亏墨大医,都城的瘟疫已受到控制,听说治疗瘟疫的药方和针灸图已经广发到各郡各县的民间,只是目前药材匮缺,郎中的人手也不够,墨大医便写了信向寿国四勤府的清然大医求助,现在已过去了半个多月,想必清然大医正带着他的学生赶往葵国。”
听羊览如此说,平安的心才稍有落下。
船已经靠岸,平安看清那些堆成丘的果然都是死尸,大火烧的尸油噼啪作响,气味曛人,并且通往码头的大路上不停有新的死尸运抵,接着堆积,泼油,点火,焚烧,场面仿如人间的阿鼻地狱!
平安的眼泪早已布满了整张脸,震惊,恐惧,还有无助让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木然的走下船,嘴唇咬出了血也感觉不到疼痛。
“平安!”千字怀疑自己在做梦,眼前的场景太诡异,太不真实!
平安没有理会千字,走下船后怔怔的望着那些死尸。
“走开,快走开,小心传染!”有官兵上来驱赶。
“平安,我走了,后会有期!”羊览走到平安身后与她告别,见平安没半点反应,他摇摇头回了船。
无际对海鲨使了一个眼色,海鲨抱起平安,一行人上了大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平安浑浑噩噩被送到平安医馆时,已是深夜,医馆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海鲨海鳌放下平安的行礼后赶着车走了。
平安抬头看了一眼医馆上的招牌,亲切感油然而生,她拎着包裹走了进去。
“平……平安!”有人提醒了正在低头下针的墨梳,墨梳扭头望见孙女,她身子一软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方才站稳,对平安道:“回来就好!快放下东西过来找我。”
平安放下行礼后,墨梳先让她喝了一碗药,接着递给她一副银针,“人手不够,这些人拖不得,那些绑着白色带子的都是等着施针的,你施完针记得把带子解下来交给棉绵,还有,这是施针图,你先熟悉一下!”
平安只瞄了一眼,便记住了穴位,她挽起袖子,咬着唇一声不吭开始干活。
已经有很久没有碰银针了,但奇怪的是一上手动作却比以前还熟练,她又取来了两副银针,三副针三个病人齐下,看得墨梳一愣,不过这个孙女从不拿病人开玩笑,她并未阻止。
棉绵见了平安,撞了撞她:“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这时候死还有点可惜!”
平安没心情跟她吵,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忙自己的。
直到第二天天亮,有街坊送来大锅热汤馒头,平安才得以喘息。
这一歇下来,平安才记起来问墨梳:“爹和娘呢?”
“在后头熬药呢,你爹不会针灸,想学也来不及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肠子都悔青了!好在他研究出了几十个药方,算是起了点作用,药方出来后就做起了熬药工,没日没夜的跟你娘在后院熬药。”
墨梳刚说完,平安便听见“哇”的一声大哭,一个大男人朝她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平安,你吓死爹了,你这破孩子哪儿野去了!”
接着又是“哇”的一声,夜昙奔了过来,夫妻二人抱着平安心肝肉哭的好不热闹。
“行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乖,快别哭了!”平安钻出俩人的怀抱,一手拍着一个。
“哇……”这回是棉绵,棉绵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好不伤心。
平安上去踢了她一脚,“喂,你又哭什么,你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没必要伤心吧?”
“滚开!”棉绵吼道。
“好,我滚!”见漂亮体面的棉绵发火了,平安正中下怀,她端起一碗热汤一边吹着,一边咬着馒头,看着棉绵哭。
棉绵这回糗大了,当着诸多邻居的面哭成这样,看她以后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平安,你干嘛又惹棉绵!”夜昙看不下去,“她是你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安慰她才对,哪有踢人家的!”
“不是朋友,是架友,吵架的架!”平安哼了一声,喝了一口热汤后,感觉夜昙话里有话,追问道:“娘,难道……棉大小姐家出了事?”
“唉……”夜昙放下了碗,低头落了几滴泪,小声对平安道:“棉家被海匪抢了,她爹和她娘随后又得了瘟疫,救不及时都死了,昨天才烧的人,俩个妹妹俩个弟弟也受了传染,现在都在咱们医馆躺着呢,不过四个孩子体质不错,你婆婆又妙手回春,再吃几副药应该就能好了!棉绵今后得照看四个弟妹,你说……她才多大的孩子!”
“这样啊……”平安愧疚的低下头,想起什么又抬头道:“你不是嫌家里孩子少不够热闹么,不如你跟爹收养了他们,我没意见!”
“这主意不错!”夜昙很高兴,“棉家的娃娃全是美人胚子,哪个都比你长的俊,娘可求之不得!”
“真的么!”蹲在地上的棉绵也不哭了,跳起来扑进夜昙的怀里:“娘,我能叫你娘吗?真好,我还以为我们姐弟五个会变成孤儿!”
“哼,耳朵倒是灵光!”平安很吃醋,“你们娘儿俩好好纠缠吧!说我长的没人家好,长得不好我能选吗?明明就是自己肚子不争气,生出个丑女儿!”
“我的平安才不丑!”墨梳宠溺的捏了一把平安的脸,“快去睡一觉,上午发病的人少,下午还得继续干活!”
平安的确很困,但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房内躺满了病人,她只好随便找了个空床铺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的很沉,到了中午被棉绵给推醒,棉绵笑颜如花:“妹妹,快起来干活!”
“谁是你妹妹!别乱攀亲戚!”平安不悦道。
“嘿嘿,现在夜昙是我娘,平毓是我爹,墨梳是我婆婆,我又比你大两岁,你自然是我妹妹!你不服啊,不服咱们打一架!”
平安这才记起早上的事,后悔道:“都怪我嘴贱!”接着冷笑:“棉绵,你这死丫头打的什么算盘我可一清二楚,你以为做了咱们家的女儿就能近水楼台见到永言太子了?”
“难道不是吗!永言太子每天都来呢!”棉绵得意道,“太子殿下都已经跟我说过三句话加起来整整十一个字了!你累吗?要不要休息?别太累!啊……咱们太子那声音那风度太迷人了……姐姐问你,嫉不嫉妒?”
此时永言正站在棉绵的身后,神情哭笑不得!
平安也不说破,“好嫉妒啊,妹妹快嫉妒死了!竟然说了十一个字那么多!”
“平安,还开玩笑!”永言语带叱责,“你回来就好,墨大医和我都很担心你!”
棉绵一回头见到仰慕的太子,她粉面羞红,一溜烟的跑开。
平安从小就有些怕永言,她立即站起身:“我听说了城里的事,查清楚了海匪的来历吗?”
永言眉头蹙着:“还不清楚,但能肯定是两拔海匪联手,真缇抓了几个活口,都在拷问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些海匪个个蒙着面,说的是标准的不离语,甚至有大臣怀疑,说海匪是咱们葵国自己人扮的,实在荒唐!”
平安道:“不可能,绝对不是我们葵国人!”
“哦?你知道些什么?”
平安便将羊览的话说了,羊览是懂葵语的,而那些海匪说的话羊览却听不懂,自然不是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