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盛译这一辈子最能拿出去吹牛逼的就是跟个二把刀赶尸人学了点儿戏法。
月黑风高夜,人家摇铃赶尸,他摇铃招鬼。
人家站坟头儿上是引路人,带着一帮子参差不齐的尸体斜斜歪歪地穿过山林回家去,他净给神婆家送钱。
“金老板,您家孩子又撞邪啦!”托了金盛译的福,神婆都镶了金牙了,咧着嘴喜笑颜开地给作法。
金长朝都习惯了,叫下人把人送过去就回铺子清账了,好歹露个面,给人撂点儿银子。
都不够丢人的。
鸡翅木的戒尺都打折了几根了,就是不听,哪回都觉着自个儿能成,回回让人搭回来。金老板痛心疾首,都已经弱冠的七尺男儿,怎么见天儿还跟缺心眼似的呢。
终于金老板作了妥协:“儿子,跟爹去趟大佛寺。”
这道护身符请下来,估计都够庙里和尚一人镶一金牙的。
“戴着,千万不能摘,”金长朝又想了想,“这不能碰水,洗澡的时候得摘,洗完赶紧戴上。”
“嗯嗯。”金盛译点头如鸡奔碎米。
果不其然,这天洗澡就忘了戴了。
“铃铃铃……”
金盛译一身长衫,内配丝绦,发插玳瑁镶墨翠的单簪,脚踏皂色薄底靴,嘴里念念有词:“十五正日,铃响归家,游魂!”
刚喊了一句,来了一位搭茬儿了:“叫唤什么!”
金盛译吓一跳,铃铛都掉地上了:“谁……谁啊?”
打从树后面出来一个小姑娘,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头戴一对南阳玉珠花,腰里佩着鸡血石攒祖母绿禁步,手上一个游龙金镯一个冰种玉镯子,抬起手来叮当作响,指着他就喊:“你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峻北,你小子哪儿来的?”
“我……我叫金盛译,”小伙子理智尚存,转念一想,这都二更天了谁家的姑娘能在这儿,开始往后退,“你是鬼?”
周峻北翻个白眼,“那怎么了?没见过啊?”
“没事儿……”金盛译一直后退,嘴也不利索,“没事儿我先走了……”
转身要走被小姑娘拦住,“诶,别走啊,你跟我玩会儿呗。”
“这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玩儿的啊?”
“啧,不对啊,”周峻北往前凑了凑,闻了他两下,“你身上没有人味儿啊?”
一提这个金盛译来劲了,撩袍席地而坐,开始讲述他这十几年追寻梦想的心酸历程,把他怎么学的赶尸,怎么见天儿让鬼撞上,怎么被神婆救回来,怎么又被撞全说了。
“那你是个缺心眼儿啊,”小姑娘啃着手指,“你该跟神婆学去,我看她功力挺深的。”
“我的梦想是成为尸体的领路人,带客死他乡的死尸和游魂回家入土为安,你不懂。”
“嘁,”小姑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戳着他脑门儿,“你马上就要被领路人带走了你,这么让鬼撞还活着,身体还挺好。”
“我觉得我还……”金盛译猛然抬头,“哎!?”
“你吓我一跳!干嘛啊一惊一乍的!”小姑娘往后一退,皱着眉头甩手,环佩叮当。
“你不是鬼!”
“啊?”
“你手是热的!”
“我没说我是啊。”小姑娘翻个白眼。
金盛译得寸进尺,“你也不是人。”
周峻北不为所动:“嗯,怎么了。”
“那你是什么啊?”
“天儿不早了,我回去了。”一拧身,就没了踪影。
金盛译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震惊。
大概过了一刻钟,阳光透过山林的雾气打下来,他才觉得饿,溜溜达达打算回去吃碗卤煮。
几十米外的石头后面,有一声轻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