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盛译足足花了三天,才明白鬼跟尸体不一样,没有实物,也没有温度。所有的故事里,鬼都脚不沾地,可那小姑娘明明穿着绣牡丹花儿的鞋,还一步一个脚印。
于是他决定去找业内人士证实自己的想法。
之前都是让人搭着,神婆还有点惊讶他能走着进来。
“这不是金少爷吗,”神婆高兴得跟金玉堂看见大款的老鸨子似的,“怎么这两天没出门儿?”
他能听出这里面的讽刺意味,没出门就代表没撞鬼,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
“王婶,”金盛译决定开门见山,“您说这世界上,不是人的,除了鬼还有别的吗?”
“嗨,我寻思什么事儿呢,”神婆转身回去继续刷锅,嘴也不停,“当然有了,还有妖啊。”
“妖?”
“你没上过茶馆儿啊?那帮子说书的老说妖魔鬼怪奸情人命的,多听听就知道了。”
“现在听也来不及啊……您就跟我说说,妖跟鬼有什么区别啊?”
“鬼啊能化成人,但是一般有破绽,好比说脚不沾地,身子不整,不能见光……”
“什么叫身子不整啊?”
“你想啊,那人得死了,死于非命不甘心才化鬼,都死不瞑目了那尸体能整吗,就好比吊死鬼舌头长,拦腰斩的鬼走道儿不利索,水鬼就得一直泡水里。”
“哦……那妖怪呢?”
“你今儿怎么这么好学啊?”神婆提了泔水出门喂牲口,“不研究鬼了?”
“也研究,”金盛译在后面跟着,“您想啊,这知道的多了,到时候万一撞见,咱也不露怯啊。”
“倒也是,”俩人走到屋后牛棚,神婆低头给牛喂草,“妖精是变来的,就像黄大仙,活了几百几千年,修炼时候是妖精,最后渡完天劫,就成了仙了。”
“那妖精有破绽吗?”
神婆想了想,“啧,应该是不能见佛吧?你要不上三清观问问老道去,他们内行。”
三清观。
“无量寿佛,福主所问,贫道略知一二。”
“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大概意思跟神婆说的差不多,不过太多文言,金盛译在回家路上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认真读书。
“嘿!”路上突然出现个小姑娘。
这时间已经几近傍晚,周峻北又出门了。
“吁……”金盛译赶紧勒缰绳,低头看着前面那个还不及马镫高的小姑娘,一脸惊喜,“你又出来了?”
“你这什么话?我又不是进大牢,”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手里掐了朵蒲公英,两只手指捻着花枝,仰着头看他,“原来你是个小道士。”
“我没……我就是上那串个门儿……”金盛译一边心虚地否认,一边下马来。
“歇了吧,”小姑娘一甩手,镯子撞得叮叮当当响,皱起眉来,声音软软糯糯,但是凶狠得紧,“请高人去了吧,憋着降你姑奶奶?”
“不是……”挺大的小伙子被质问得红了脸,不知怎的突然坚定起来,一把捏住她的手,“我没有。”
小姑娘的睫毛长长的,还带着婴儿肥,生气起来可爱死了。
手手软得跟水似的。
金盛译在心里抽了自个儿一嘴巴,瞎想什么。
周峻北也愣了,俩人就这么僵着。
憋了半天,金盛译决定打破尴尬,“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变的?”
今儿金盛译换了装束,身着紫青祥云袍,腰挂双鱼玉佩,被夕阳那么一打,还真像个正经公子。
看着面前的七尺男儿掐着自己的腕子却红了脸,周峻北笑了:“你叫我小北就行。”
没等他说什么,小姑娘摘了头上一支金簪塞到他攥着自己腕子那只手上:“以后你进这片山,拿着簪子就没人敢欺负你。”
金盛译受宠若惊,摸摸身上什么都没有,把玉佩摘了递给人家,“这……给你。”
“你这什么玉啊?”小姑娘这语气精明得像典当铺的一柜,随即又笑了,“天儿不早了,你回家吧。”
“没事儿,我再待会儿。”
“啧,叫你走你就走,刘家庄的张员外家女儿红快酿好了,”小姑娘举着玉佩,眯起一只眼睛透过去看太阳,“我等好多年了。”
就冲这句话,金盛译就吃准了她是个妖精,但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变的,一晃神儿,又没人了。
夜半。
深山里有坛新拍开的好酒,旁边儿卧着只醉着的长毛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