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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壮年,男人一瞬白头,他身形颤抖,仿佛刚刚的话,用尽了他毕生的精力。
岳岑峰慢慢起身,目露哀求,“求您转告王上,是臣弟但求一死,来世再报知遇之恩!”
他推了推身边的孩子,这才是,真的岳卿,她并没有借替身离开。
替身本就和她几分相像,还不够熟悉的岳辞疾并没有发现,也因为太过混乱,宫彦没发现陆窈想带走的人没有走,替身还是替身。
岳卿行了一礼,良久,直到火焰几近堵死了唯一的路,一声轻轻的喟叹才幽幽传来。
“臣,叩谢王上圣恩——”
一场越狱,等禁军赶到时,已接近尾声,所有还活着的岳家人都被控制住了,一一对照完只少了数十将士和岳卿。
逃出的,是岳岑峰早已安排好的心腹,留下的,是满地横尸。
“恨?”
一声干涩的男声淡淡询问,黑影是个勉强算结实的青年男子,抱着岳卿站在高处,看着火势渐小,漆黑的面具,看不见面具下的脸,完全不知他是怎么看到外面的。
岳卿摇头,捏紧了手中的信,那本是王上交给岳岑峰的,岳岑峰却想都不想给了岳卿。
他不需要王上的解释,无论王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只要这么坚信就好。
可岳卿有了解这些的权力。
待残局收拾干净,宫彦一行平安蒙混,男人带着岳卿离开这座混乱的城池。
待到夜幕落下,宫闱燃起烛火,王上合上一本奏折,蓦然苦笑,“怎么?连你们也要换个人给我这个孤寡老人?”
“十年默契,您第一眼便认出,确实有理。”
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上身侧,看着随意扔了一地的奏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这里是御书房,理应重兵把守,门外却连个通传太监也没有,若是来人行刺,必然得逞。
这位君主倒是入目可见的坏心情,奏折七零八落的,明显是发了一通脾气的,只一天便神色暗沉,眼下多了不少青灰的痕迹。
男人自顾自坐在桌案上,嗤笑道:“本来也只定了十年,差这两天,我这阁主顶上,不亏?”
“他呢?”王上并不理会,问的是他派出去的那个人,毕竟回来传达消息的不是那家伙,内容也不是他期待的,早已惹恼了这位君王。
“有别的任务,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只要接受了条件,就可接任务。”
男人把玩着玉玺,笑,“老规矩了,你也是明白人,再过个七八年的,这天可就不是我们的了。”
“寡人知道。”君王又翻开一本奏折,并不在意玉玺,“寡人的子嗣,也就彦儿有点算计,只可惜他费尽心思想要救这常国百姓于水火,年轻气盛,哪知多少朝堂的虎狼。”
“宫岑策,可真有你的,让我们替你绑了那些小鬼吃点苦头压制朝官,假意不知事由,还让你弟弟替你顶罪。”男人嬉笑,满是嘲讽,“外有朝臣逼宫百姓不解,内有子嗣相争,你这王,当的可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男人笑得肆无忌惮,宫岑策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展开一张画卷,画上一个女子慵懒地趴在桌上,岁月静好莫如是。
画卷保存得很好,能看出,是十几年前的画稿了,至今也没有发黄褪色。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伸手似乎想要触碰那副画,却被宫岑策打开,换了一声调笑,“既然都知道天就要变了,你猜会不会再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她……”男人说着,想到了什么,带着些不敢相信,“宫岑峰不肯改姓,自请不入帝王家,难道!”
“你那受了任务的手下,大约回不来了,还是看好自己选好的少阁主吧。”宫岑策不是庸人,他什么都知道,包括那个弟弟刚得了女儿就特意传加急密信给了他。
他本就只是想看一眼她的女儿,这一眼果真是一个模子一般刻出来的。
他会大赦天下,会翻案,会保住岳岑峰在意的一切!但是来不及,他的儿子等不及,虽然这样救了那个看着就鬼精的丫头,让她少吃点牢饭也好。
2#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王位继承权……呵……”男人回了在京城的据点,反复念着这话,一度让众人以为自家主子去了趟王宫怎么就疯了。
男人扫了眼刚进来的白衣公子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稚气的脸上挂着和年龄不同的冷静。
他看着就来气,皱眉道:“有事?”
“是,不知尊上打算怎么处理薛八。”公子哥行了一礼,恭敬问道,“他传信回来但是人的位置不定。”
“升为特别护法,不必常回来,尽量不得泄露行踪,做且只能做当前任务即可。”
公子哥显然被这莫名其妙的命令惊到了,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子。坐在上位的男人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又叫住公子哥。
“林元墨,你说我怎么就选你当了少阁主?怎么看都不可爱啊。”
“……”公子哥翻了个白眼,行礼告辞,怎么选的?把人折腾半死,再看活着的里面谁最合眼!
他走了几步,脚步一滞,回头道:“林琛,你知道林元仙给自己定亲了吗?”
男人身形抖了抖,林元仙,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整个万晓阁最怕的小公主。
作为一个靠情报和暗杀起家的大型组织,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地图上有的地域有他们的人,没有画着的地方也可能有。
可是他们的小公主不想继承这样的组织,一心只想建个独立的专属于她的,专攻傀儡毒药毒虫的可怕组织。
林元墨说完就走,林琛只好叫了情报堂的总堂主薛起。薛起听清了林元墨要问的,皱眉,他也需要调查一番,因为现存的记录中,林元仙已经很久没回帝京了。
林元墨靠着墙听了一会墙角,缓缓起身,从一扇木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家不温不火的茶楼,外人眼里看起来就是个从账房走出来的小公子罢了。
跑堂的看到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递上一封信,搓搓手,低声下气地说道:“小东家,您看这事怎么说,给个准,陆家还等着呢,好不容易找回来千金……”
来吃饭的旁人听来只是陆家的千金回来了,需要在这家茶楼订酒席,但似乎订多了,得要东家拿主意,于是都只是吃茶感叹最近官员福利不错,毫不在意的直接带过。
“我直接去说。”林元墨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
他收了信,跟着跑堂的到了门外,一个清秀乖巧的侍僮站在马车外,笑盈盈地看着他。
林元墨心神微动,看了眼马车,“陆千金在车内?”
“不,小生只是打小身体不好,受家主怜爱,这才乘马车前来,可否请小生屋内细谈?”侍僮语调轻柔,不容拒绝。
林元墨会意,道了声“怠慢了”,就领着侍僮去了二楼的雅间。这是单独给特殊客人预留的空间,隔音比其他雅间好不少,风格清雅,一如林元墨在人前给人留下的感觉。
几盏清茶,配上窗外的安静院落,几声丝竹微响,倏而落入寂静,给这个不大的房间又添了几分诡异的静谧。
“听说真正的岳卿不在那些书童里,似乎是我们万晓阁没能完成任务。”林元墨摩挲着杯沿,并不抬眼看对面的人,神色淡然,虽然还没长开,俨然已是一副饱含书卷气的公子哥模样。
“陆少这次,是来索要赔偿吗?”
侍僮笑,摘了脸上的肉色伪装,正是陆窈不错。一双黑色的眼睛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比在黑暗的地方看到的更为惊艳。
“陆家千金这个身份,我给一个真的女孩了,现在我想要一个身份去倏楠学院,那里会有我想要的。”
“呼……”林元墨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在调整情绪,继而提高了音量,皮笑肉不笑道:“秦——长——空!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我这赊了多少账?”
秦长空,这才是陆窈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