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纤长的手指上缠绕着银色的项链,水蓝色的吊坠拥抱着被自己染色的阳光,摇晃着,狭长的浅蓝色光影,如一支描眉笔,在微皱的眉宇间悠闲地来回勾画,霍宇风抱着侥幸心理开口,“妈,能不能不戴这条项链,女式的唉,很丢人啊!”
埋首于相册中的母亲,抬起头,沉默着将霍宇风关进自己的眼睛里。
宇风看着被囚禁在老妈眼中的自己的身影,欲言又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老爸抗击了几十年都以失败告终的眼睛,自己还是别自不量力的好。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我戴你年轻时的项链啊?”宇风真的无法理解老妈的想法,扫一眼放在茶几上的鲜红的“瑞金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孩子,”母亲的脸上跃出孩子一样的顽劣的笑容,“我的青春在你身上得到了延续,你知道吗?”说完她立起相册,霍宇风看到了相册正中那张显眼地写着“瑞金中学高三022班毕业留念”的老照片。
“妈,你……”他有些吃惊。
“没错,我也是瑞金中学毕业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变得平静而温和,如照片上温暖的阳光,“而且啊,很巧的是你分到的531班就在我原来班级的隔壁,那时,你们的教室,因为学校刚建成,所以还是空的……”
霍宇风坐在教室里看着楼下的校园。这就是老妈曾经上学的地方,比较着她的描述,嗯,学校拓建了不少,也修上了一个精致的凉亭……
等霍宇风的“找不同”玩完之后,他发现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没了人影。他收拾了下东西,离开教室,摸摸口袋却发现钥匙落在教室里了,于是他又折返回去。
推开门,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往里走,手机显示信号弱。他没有在意,“啪”,下意识地随手甩上了门,但是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手机完全没了信号,他奇怪地看了看手机,然后抬起头……
这是哪啊?!
教室里的陈设都变了!多媒体设备没了!空调也没了!怎么连座椅都没了!
我走错门了吧?!霍宇风站在原地呆呆地想,然后拉开门走出去,在三楼的走廊上看自己的校园……
怎么连学校都变了?花坛呢?篮球场呢?怎么连高大的实验楼也没有了?!
自己是不是也走错学校了,但是一侧头他就看到了竖着嵌在楼板上的“瑞金中学”四个鲜红崭新的大字!
怎么回事?!
他惊慌地跑下楼,在校园里疯跑着!那棵槐树没有了,小池塘也没有了,橡胶跑道也没有了!霍宇风像是一个被人偷了东西的吝啬的财主似的,痛心疾首地数着少了的东西。完全不顾周围学生们奇怪的目光。
霍宇风停下,等等,他一瞬间有些失神,好像有些东西在慢慢地契合着,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校园的公示栏上的一张公告,内容倒是稀松平常,但是落款时间却是——“1990年7月5日!”
23年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穿……越了?!就在他内心翻涌的时候,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同学,你……”
霍宇风转头过,一张平静白皙地脸庞,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以及颈上那条水蓝色的项链,全部都挤进了他的眼睛。眼睛好像猛地被撑大了!
“妈!!”
Chapter 2
女生吃了一惊,“妈?”
霍宇风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声音,大脑却在这一瞬间抹了润滑油似的飞转起来:
我是穿越了吗?
嗯,看样子是的。
我穿到哪里了?
好像是23年前的瑞金中学。
这个女生是我的老妈吗?
从这张脸、这双眼以及这条项链来看,是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但是一定不能让现在的老妈知道,自己是她的儿子,否则历史可能就改变了。
思考完毕。
宇风将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声音拉长“妈——呀——”转动着眼珠扫了下她的全身,目光停留在她的项链上,“你的项链怎么跟我戴的一样啊!”终于找到了惊讶的理由,肺里的气快要吐尽了。
她听完只是歪着头看着他,“你的项链?哪呢?”
霍宇风捋顺了气息,“不就在这呢……吗?”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摸了摸,赶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脖子,使劲地找,拽开衣领,往里看看……
没有!怎么会?是不是刚在跑的时候弄丢了?
霍宇风觉得自己不能在现在的老妈面前做太另类的事情,因为他想到了《相对论·蝴蝶效应》中的一句话“系统初始量的微小变化,便会引起运算结果的巨大误差”。而自己现在就处于这“系统初始”的阶段。万一自己一个不小心改变了老妈的一个行动甚至是一个想法,进过23年时间的发酵,没准未来的自己就不在人世了。
这是最最愚蠢的自杀方式!
珍爱生命,远离老妈!
自己还是乖乖地躲远点的好,“对不起,我好像弄丢了,我去找找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但是心里还是很有礼貌地跟“小老妈”告了个别,并由衷地觉得:老妈年轻的时候,还蛮漂亮的……
像火车跑铁轨似的,他把自己刚才跑过的路,没丝毫偏差地找了个遍,然后,又跑了个遍,就是没找到那条项链……
眼看着天就黑了。他想,自己还是回去吧,这里的每样东西都像是机关的启动按钮似的,一旦现在触动了,可能23年后那些“凶猛的暗器”就会戳到自己身上,没准那时候就死无全尸了,更恐怖的是可能连尸体都没有……
可怎么回去呢?宇风想了想自己来这里的经过,应该是通过那扇门吧?
他回到那个教室,屏息凝视那扇墨绿色的门,咬咬牙闭上眼睛,伸出手,推开门,走进去,睁开眼睛,窗帘在晚风中微动,窗框里是一方飘荡着深沉的晚霞的天空,像是一幅精妙的油画挂在墙上。
但是,“怎么还在这?”霍宇风可没心情欣赏这景色,因为他还在23年前,他挠挠头,为什么会这样呢?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门,深沉的墨绿色,曲着手指敲了敲,“咚咚咚”沉闷的响声。
霍宇风突然想到,自己是从外面进来的,从外面怎么能再回去呢?应该从里面才对。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得意地一笑,从里面做好准备,闭上眼睛,推开门,然后……天空中荡着深沉的晚霞……
怎么回不去?霍宇风有点慌了,难道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赶上了什么九星连珠,甚至是天体十字之类的神秘天象?
那自己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再碰到一回?一百年?还是一千年?!霍宇风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照这么想下去,自己只能等死了。他拒绝把结果往死胡同上推。
记得自己是拿着手机进来的,想着霍宇风掏出手机,重复着穿越过来时的动作,推开门,带着侥幸心理慢慢地睁开右眼,偷瞄着眼前的教室,熟悉的场景,不过是刚刚才熟悉的。哪里出了错?进来的动作不对?手机开启的页面不对?心理活动不对?……
空荡荡的教室寂静无声,里面回荡起霍宇风的绝望,他无奈地躺倒在教室中央,眼睛里装满了苍白,试尽了所有的可能,回去还是没可能,难道真的要等到一百年之后?那自己毫无疑问地已“百年之后”了。他烦恼地扯自己的衣领,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抹幽蓝,他猛地坐起,“项链!!”
可自己的项链弄丢了。等等!一个想法跳进他的脑海里,项链可能不是被自己弄丢的,而是项链完成了让他穿越过来的“钥匙”的任务,所以消失了,而在老妈那里的项链,这就是回去的“钥匙”!
Chapter 3
清晨,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透射进来,落成一方金黄的光毯,披在斜靠在墙角的宇风的身上,微风吹开了他的眼睛,他忽然惊醒,现在自己消失了一整夜,老妈一定担心坏了,现在必须想办法回去!
他迅速地坐起来,向学校大门跑去,只留下一方铺得平整的阳光。
他像个渔人站在人群的逆流之中,将目光织成细密的网,但是,他要捕捉的鱼儿却迟迟不见踪影……
预备铃声飘飞在渐渐稀薄的晨曦之中,“这个学生快回去,要上课了。”门卫善良地提醒他,霍宇风回头看到了一个年轻有神采的门卫,他正笑着看着自己。
“再等一会,我就回去。”霍宇风也笑着回答他。
终于,他看到自己的老妈,踏着细碎的步子,姗姗来迟。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来的并不早,很着急地往里赶,宇风不适时地下了网,拦住了她的去路。
“有事?”她看到是昨天的男生,简短地问,她很着急。
“你能把你的项链卖给我吗?”他也很急,径自掏出钱包,拿出里面全部鲜红的钞票,恳求说“全给你,行吗?”反正,也都是你给的,他在心里想。
但是,女生奇怪地看着他手里的钱,“这是什么?”霍宇风抖抖手里崭新的纸币,哗啦哗啦的。老妈,怎么连钱都不认识,“这是钱啊,这是……钱。”霍宇风猛地想到了什么,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鲜红。
这套人民币是什么时候发行的。
好像是2000年之后啊。
那在1990年,这钱算什么?
毫无疑问——废纸!
霍宇风咽了咽口水,尴尬地把钱塞回了钱包,再从里面扣索,看能不能找到老一套的人民币,没想到还真想到了,他满脸堆笑地捏着钱,“能买你的项链吗?”女生看着他手里的一块一的硬币,然后结合那些红纸说是钱的行为,断定他是个神经病!
对待神经病,她扭头就走,霍宇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蠢到家了。他将钱包塞回口袋,手指正好摸到里面的手机,一狠心,追上去,“等等,你等等,我拿这个跟你换。”说着递上自己崭新的智能手机,女生扫了一眼,霍宇风赶紧像卖给他这个手机的销售员一样,要疯狂推销,“这手机功能强大,无所不能。”说着打开手机,但手机屏幕上却显示“电量低,自动关机。”
功能强大,无所不能,但,没电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霍宇风傻站在那,脑袋冒着“炊烟”,看着老妈踩着碎满校园的上课铃慌慌张张地往楼上跑。
女生在教室里看着霍宇风在操场上乱转,“真是奇怪的男生。”
霍宇风急得直在操场上打转,但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操场,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乱转,万一被老师撞见,就解释不清楚了,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窝在那里看着慢慢爬升的太阳,心里的焦急跟着太阳一起“爬坡升温”,快到中午了啊!自己已经失踪一天半了!可怎么才能最快地弄到那条项链呢?
想着想着,“咕噜噜”肚子叫了起来,自己到这里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他打开钱包看看里面的钱,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不能花”的痛苦,只能无奈地低着头,拿着这时代认可的一块一走进了商店,但却是满脸喜悦地出来了,他现在体会到这个时代“钱是钱”(物价低)快乐,怀抱着那么多食物!
咬一口面包,想着怎么快速地弄来项链,突然他灵光一闪……
霍宇风蒙着面,眼神凶狠,手拿着刀,在女生面前比划着,“快!把项链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女生被吓坏了,没有动作,“快点啊!想死啊!”她被吓得一惊,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解下项链……
Chapter 4
霍宇风敲敲自己的脑袋,敲碎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怎么能抢劫呢?那可是自己的老妈啊!还有万一把她吓出了心理障碍,那可怎么办?
抢的不行,那就用偷的?怎么偷呢?去姥爷家偷的话,太危险,万一被抓住可能被当成入室盗窃,直接扭送派出所了。在学校怎么偷?向老师报告说老妈违反校规佩戴饰物,让老师没收项链,自己再去偷?不行不行,老师的东西难偷不说,要是老妈知道东西让老师弄丢了,又要制造出一段纠葛。
霍宇风皱巴着脸,像个包子,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能买也不能换,自己也不能亮明身份……
慢慢地有个主意浮上心头,虽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吧,但是聊胜于无,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正在“泄洪”的校门处,女生看着挡在面前的男生,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宇风摊摊手表示无奈,“这条项链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能把它给我吗?”女生一脸凭什么的表情。“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任你吩咐!”怎么说也算是能创造生产力的人,也是有价值的!
她不为所动,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两件事!两件事行了吧!?”像小商贩降价,霍宇风增加了筹码。可是女生还是不理他,霍宇风发现老妈年轻的时候真是个难伺候的人,“三件!三件!帮你完成三件事!”他伸出三根手指,用充满诱惑的口气说。
“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女生彻底恼了,那有这么强买强卖的,她生气地对他喊。霍宇风安慰自己,反正也没少被老妈骂过,这个妈只是小点而已,一样的,没什么大不了!然后用厚脸皮折出一个笑容,“行,你答应了啊!这是第一件事!我马上消失。”说着霍宇风跑开,女生在人群中听到一个被拉远的声音,“记得说话算数啊!”
看着霍宇风被流动的人群慢慢遮掩的身影,她却不禁笑了起来,这个笨家伙,以后不出现在我面前,怎么完成后面的两件事,怎么能拿到项链?
完成了“强买强卖”的霍宇风也想到了一这个问题,“真笨!”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女生站在窗边,看着夕阳拖着长长的红色晚礼服去了另一个世界,而玻璃上自己的面孔越明显,玻璃上的表情却有些怅然若失。他真的说话算数,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晚上放学,女生往校门外走,“啪”有个纸团砸到了她身上,她回头看了看,没人,以为是从楼上掉下来的,没在意,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刚走几步又一个纸团扔了过来,她回头,还是没人,捡起纸团,发现上面有字,展开来看“想好第二件事了吗?想好的话,我帮你完成。”
原来是他啊,“你出来!”女生不知道他在哪,胡乱地找个方向喊,但是周围是静悄悄地没有回应。“你出来啊!”
这会从墙的拐角出扔出一个纸团,女生打开,“我出来不算是没完成第一件事吧?”
“是,你出来吧!”女生对着墙角回答。
但是躲着的霍宇风还是没出来,快速地又写了个纸团扔了出去,“你真的想要我出去?”
女生皱着眉头,一个男生怎么像个小女生似的这么磨磨唧唧的,“是,快出来吧!”
然后就看到鼻子快要笑到眼睛里的霍宇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忍着笑说:“好了,第二件事我已经帮你完成了,请快点说第三件吧。”
Chapter 5
女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霍宇风,沉默无声地将他囚禁在自己的眼睛里。宇风也觉得这样做有一点点无赖,好了,现在老妈使用绝招了,只是看着他,就让他心里发毛,他正要投降再加道歉的时候,就听到女生说:“还有第三件事,对么?”
霍宇风狠狠地惊诧了一分钟,哎?怎么回事?回想了老妈的话之后,霍宇风赶紧讶异地点点头。“那你会骑自行车么?”女生比划着骑自行车的动作。
“你不用比划,我又不是外星人,知道什么是自行车,也会骑。”老妈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女生笑了起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那你在校门口等着我。”说完向他挥挥手向校外跑去……
霍宇风抽笑着看着老妈推来的自行车,想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又不是外星人,见过自行车,也会骑。”现在,自己还能改口吗?因为这自行车他只在老照片里见过,但是没骑过——老式的二八自行车,中间横着一根高高的大杠,具体高度嘛,他比了比,腰部以上……
他怎么忘了这是1990年了!
“你是要?”虽知道要骑自行车,但是具体并不知道要做什么。“载着我骑遍整个城市。”霍宇风瞪大了眼睛,让他惊讶的不是“骑遍整个城市,”因为在他那个时候这个城市也只有巴掌大,撑死两个巴掌大,他吃惊的是“载着我”,这不找死吗?霍宇风咽了咽口水,“我敢骑,你敢乘吗?”他想把老妈吓退,但是,在这个骄傲的女生听来这分明就是挑衅!在霍宇风快要瞪掉的眼睛里,女生直接坐了上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下命令:“走!”
霍宇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他只能无奈地试试,这次载的人非同一般,绝对不能像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似的,遇到危险马上跳车,再笑着看他们在地上翻滚打转……
这可是自己的老妈,死之前也要为之做肉垫的这么一个人。想着他手心不禁冒汗,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跨,跨,跨……太高了跨不上去!
后座传来轻轻地笑声,女生正在后面捂嘴偷笑,弯成新月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光彩。
“你是我妈,怎么能笑我呢?我这是第一次骑,你要鼓励我!”这话,霍宇风是不能说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抱怨,“笑什么笑!?”
女生也不客气,“刚才谁说的我不敢坐的?现在我坐上来了,你不仅没骑走,还没跨——”
“少废话,走着!”昏黄的路灯下,自行车慢慢地前进了,猛地加速,安静悠长的道路上留下一地的碎语。
“喂,你又耍无赖!说话不算数!”
“谁说话不算数了?我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看我跑得马都追不上!”
“我让你载着我,你这是干吗?”
“你坐在车上,我用手推着,不也一样载着你吗?”
“一个用手,一个用脚,一样吗?”
“脚也是被放弃的手,你不知道吗?”
……
Chapter 6
两个模糊的影子,从铺在路面的灯光上轻逸地划过,拂过了落在灯光中的浅黄色的,小小的,一串串的槐花,挤出了它们寄存的最后的花香,清甜的芬芳就在夜色中慢慢荡漾开来。
霍宇风看着面前在风中飞扬的长发,没想到这小小的身躯竟然能驾驭这么高大的自行车,完全真诚赞美的神态,此时,坐在后座的霍宇风根本没有羞耻感。
因为她是自己的老妈。
前面传来轻柔的声音,像是从夜色中流淌而来,“以前,我妈带我来过这里,原来这里有个集市。”
霍宇风看着路旁一片荒芜的野地,“23年后,这里会被开发建成这个城市最大的购物中心。”他在心里说,这也算是对以前的一个“复兴”吧。
自行车还在不断地向前,像是时光之轮一直在不停地转动,“这里曾经是个奶牛场,有好多花白的,大眼睛的奶牛,我来看过。”
他目测着距离,回想着这里未来是什么,哦,想到了,这里未来建成了一个蛮大的广场,里面还有音乐喷泉,夏天的人们汇聚在这里,享受着高高的喷泉播撒的细腻的凉意,音乐会盖住所有杂乱的声响,像是很吵闹,但是又感觉是那么静谧。未来会是这个样子的,哪怕现在这里盘踞着一座座高高的土丘。
越来越僻静,连灯光甚至都变淡了,夜色似乎也聚得更浓了。“这里以前有一座车站对吗?”霍宇风看着面前废弃地建筑物说。
“对啊,你怎么知道?”女生的声音带着惊喜。
“我妈,对我说过这里。”也就是你,他在心里说出这句话。
“以前我和爸爸妈妈就是由这个车站,到这个城市的,而现在这个车站已经不复存在了。”说着,她叹了口气,“这个车站真的是很破旧了,我们来的时候,车站的墙壁就已经满是疮痍,有的墙还用木头支着,要不就倒了,我妈,还拉着我的手,不让我靠近。”
未来这里还将是一个车站,一个崭新的车站。这里,正是这里,带来那些口音各异的人,正是这些人,给这座城市带来3高楼大厦,正是这些高楼大厦给这个城市带来了繁荣。
可也正是这些高楼大厦压垮了那些老旧的建筑,而那些老旧的建筑里生长着我们的爸爸妈妈,还有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而他们保存着这个城市最初也最淳朴的记忆。
霍宇风在心里想着,到底哪里才是过去?对于老妈来说,她的记忆里那些逝去的东西是过去,但对于我来说,现在的老妈又是过去,23年之后的我,又是谁的过去?
时光在流转中让人迷失。
上天让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Chapter 7
“你叫什么?”女生突然问,思绪正在游荡的霍宇风下意识地回答:“霍宇风。”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怎么能告诉老妈自己未来儿子的名字呢?他懊恼的地抓抓自己的头发,看来未来自己可能就不叫这个名字了。
“好的,我记下了。”可以听到风中有些快乐的声音,“我会把项链给你,但是,要等明天,因为我对这个项链还有话要说。”
“好。”霍宇风点点头,想到今晚要到那里过夜,“你家在哪?”女生问。
“呃,我家在,在……”支支吾吾地,他总不能说,我家在未来吧?“在学校附近。”他回答。
……
霍宇风在学校周围乱转,等待着天亮,等着老妈把项链给自己,自己好回到未来,找老妈。总觉得自己像孙猴子,就算穿越到了过去,也还是在老妈的手里,连回未来也要依靠她。
渐渐地起风了,他裹紧了衣服,但是风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疾,昏暗的天空中黑色的乌云慢慢聚拢,又被大风挤压搅动着,“咔!”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明亮的折线。
霍宇风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自己却连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焦急地在学校门口乱转,走到西校门却看到这个校门只是插上了,并没有锁,霍宇风伸出手把校门打开。
快速地向教学楼跑去,刚跑到楼道,豆大的雨点就在他身后击落,啪嗒啪嗒地响。
借着微弱的光线,霍宇风摸索着往那个空荡荡的教室走去。到了门口,这时一阵大风吹来,“咣”门被风冲撞开了。
霍宇风看着教室里的情景蓦然瞪大了眼睛:窗上凝结着一轮深红的夕阳,但是却是那么平静,他曾经看一眼就喜欢上的浅蓝色的窗帘温柔的低垂在窗边。那些丢失的东西好像又被人还了回来,多媒体设备、空调,还有满教室的座椅。这是才是他的世界。
身后闪电交错,雷鸣滚滚,凶狠的雨滴带着不惧死亡的勇气狠狠地撞击着玻璃窗,支离破碎,“啪啪啪”稠密的声响,像是躁动的鼓点,震颤着人脆弱的神经。
“回去吗?”霍宇风在心里问着自己,“回去吧,眼前的才是你的世界。”
他迈出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蓦地,停驻!为什么心里会有不舍?会不想离开?自己费尽心机不就想要回来吗?
是啊,回去。刚要迈开脚步,却又想到了老妈,她还等着自己给自己项链呢?
但是……
自己要项链不也是要回去吗?这条项链她也很看重,现在正好不需要了,她可以一直保留着,直到23年后,再给自己,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很好嘛?都在按着预定的轨迹行进着,不好吗?
对啊。
他迈开了脚步,走了进去。就在那一瞬,“嘭”门很响地关上了,就像有东西被猛地狠狠地敲碎了一样,他回头,看那扇门,好像通往那个过去的通道永远都不会打开了,永远。
脖子上有一丝的凉意,他伸手去摸,是那条项链。
他拽开门。
无风无雨,只有已经变成血红的夕阳的残光,和慢慢弥漫的夜色,进行着惨烈的殊死较量……
Chapter 8
他走了出去,将门关上,然后转身面对着门闭上眼睛,再推开门,睁开眼睛,该在的依旧在,不该在已经不在……
霍宇风走下楼,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这个学生,下回早点回去啊,不然你爸妈该担心了。”一个善意的声音传来,夕阳下可以看到是穿着整齐制服的门卫,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他!
岁月可以让他的面容变得衰老,但是那双眼睛却没有老,就如同那个朝阳下对自己说话时的门卫,是一样的。
“能问下您在这工作多长时间了吗?”对于这个孩子突然的问话,微胖门卫大叔笑着回答:“二十多年了啊,从建校开始,就看着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个从入学到毕业啊。”
满脸的骄傲,满脸的神采,夕阳柔和的光辉填平了时光在他脸上刻下的沟壑,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神采奕奕的青年。
这时,霍宇风的手机响了起来!不是没电了吗?他掏出手机,还有一格电,是自己去“那边”时的电量。解开锁,是老妈的短信:“怎么还不回家?”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着:“我去渡过时间的漫漫长河了。”
发送!目光却在在屏幕上停驻了2013年7月5日
霍宇风呆立着,但是却没有惊讶,他现在明白了时光像跟他玩了一个游戏,仅仅利用他自己尘埃般细小的身体,让自己回到那遥远的从前。
现在的时间一点儿都没有改变,但是某些东西已经地覆天翻。
霍宇风往家赶,一条短信回复了过来,“少贫,快回来。”
他坐在客厅,摘下颈上的项链,老妈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他表情凝重地捏着项链的吊坠,“你以后可以不戴了。”她以为他在为戴这条项链烦恼,“其实,这条项链也不是我的,而是我的朋友的。”
“嗒啦”,项链猛地掉在了地上!
Chapter 9
霍宇风猛地站起来,“妈,你说这条项链不是你的,是怎么回事?”
老妈诧异于儿子的反应,“怎么了?”
“快告诉我!”霍宇风满头的雾水,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解释。
老妈从书柜上拿下一本旧相册,翻开集中期其中的一页,指着一张老照片上的一个小小的脸说:“她就是项链的主人。”
是她!就是她!霍宇风在心里叫喊着,扭头看看老妈,“原来她不是你!不是你啊!”
母亲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跟我很像,对不对?很多人都这么说,很巧合的是,她跟我还同班。”
和笑脸相互映衬的是霍宇风渐渐灰暗的心。
母亲抱着相册坐在沙发上,回忆那段学生往事,“那时候,因为长得像所以有时候被误认为是双胞胎姐妹,我们亲密地也像亲姐妹似的。她到最后的时候,还给了我一篇她写得日记呢!”她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递给了霍宇风,“看,在这呢!”
他看到那张泛黄的日记纸,时间是1990年7月7日
最近真是经历了很多事,该从哪写起呢?
就从那个早上开始吧。那天早上曾见过一面的奇怪的男生拦住我,莫名其妙地说要买我的项链,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更莫名其妙地掏出几张鲜红的纸,说是钱,但是他马上又有些脸红地把纸塞回了钱包,然后竟然拿着一块一毛钱来买,我就这样傻愣愣地看他一个人在那独角戏。
当我发现我再不走就要上课迟到的时候,他又拦着我像掏宝贝似的,掏出了个像镜子样的东西,那东西亮了下就没了反应,他尴尬地站在原地。我也跑着上了楼。
那时我觉得这个人肯定脑子有问题!
在楼上我看到他在操场上乱转不上课,然后趁着下课买了很多零食,躲在角落偷吃,吃完了就在那抱头发呆,有时还神情激动。
那时,我真的想去敲敲他的脑袋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样想着想着就到了中午放学,在校门口,他又拦住了我,其实我挺害怕的,万一他来抢我的项链怎么办?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他很诚挚地说这项链对他很重要,并说可以帮我完成一件事当做交换,我当时就想问,“你以为你是流星啊?”最后却没说出口,后来他又把愿望加到两个,最后三个。因为他堵着我,引得不少奇怪的目光,我没好气地赶他走,但他却把这当成我答应他的意思,耍无赖地走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竟觉得很开心。
到了晚上放学,又被他骗了一回,浪费了一个“愿望”。当他得意地说还有最后一个愿望的时候,我看着他想了很久,好像看得他似乎有点心虚。我妈曾说过,用诚挚的心,去看一个人的眼睛,你会看到他所想的。
而他的眼睛里,真的只有平静和真实。
最终,我决定让他骑车载我看看这个城市,就像曾经母亲做过的一样。
可是这家伙却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只是推着我跑,看着他傻傻地在灯下疯跑,我忍不住想笑,跃动在浅黄色灯光下的影子,却又让我有些恍惚,就好像我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
一阵剧烈的咳嗽,拉回了我的思绪,看着满头大汗,呛着风咳嗽的他,我真的好感动。
最后,就改我载着他了。我们去看了好多我记忆里的东西,但是那些建筑已经被时光的洪水冲毁,所有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或者说人非物非,它们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我问了他的名字——霍宇风,很好听的名字。
要分开的时候,我说我会把项链给他,但是要等到明天。
因为我真的有好多话要对这项链说,因为它在我的眼里就是我的母亲。明天我会亲自把项链交到他的手上,尽管这是母亲除了我之外唯一的遗物。我想到了母亲临终前对我说过的话“要快快乐乐的。”
这个叫霍宇风的男生给了我快乐,所以我要回报给他,这样我自己也会快乐。
Chapter 10
“她说这是她一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老妈看着上面那个泛黄的笑脸,“而她又将这份快乐的记忆留给了我。”
“后来呢?”霍宇风知道她不会等到那个男生,也就是自己。
“第二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她在等他,第三天,那个男生也没有来,她还在等他……”
霍宇风听着,心里像有双手在狠抓着自己的心脏,使劲地玩弄着。
“一周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来,而她却等不下去了。”
霍宇风的心里终于有一点放松,她终于放弃了,这才是对的,因为她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他,或者没有可能。
“她去找他了,去他们那晚曾经去过的地方,”一瞬间,霍宇风的心又开始更猛烈地撕扯起来,老妈的声音这时却是忍不住的悲怆,“在那个废弃的车站,她在寻找他,使劲地喊他的名字,最后直到嗓子嘶哑,换来的却只有风声,她很失望地蹲坐在路边,但是没有看到快速开来那辆货车……”
霍宇风心里的痛止息了,好像连带着心跳,一片寂静,他好像看到了汽车那刺眼的光亮,好像听到了她使劲地唤他的已经沙哑的嗓音,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寂静的夜,那个在灯下飞驰的夜晚……
她在临终的时候,把项链交给我,并用微弱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告诉我说‘把这项链,给霍宇风,这对他很重要,很重要,再向我对他说声谢谢……’
所有的话语声都变得空灵,模糊,霍宇风看到了那个女孩,她正笑着,将项链慢慢地放在自己的手心,凉凉的,就像那一夜他没有淋到的现在却真切感受的雨的温度……
“你爸并不知道这件事,却给你起了和那个男生一样的名字,我觉得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注定,所以我让你戴上这条项链,也……”
霍宇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只是发着呆,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她的名字,“依诗……依诗……”她是他遗失了的再也找不回的人……
纤长的手指上缠绕着银色的项链,水蓝色的吊坠拥抱着被自己染色的光辉摇晃着,狭长的浅蓝色光影,如一支描眉笔,在微皱的眉宇间悠闲地来回勾画着,慢慢地一滴幽蓝色的泪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