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漂亮的,简短的发随意地披肩,眉毛也是浓浓弯弯的样子,但记忆最为深刻的就数母亲那支倚篓了。
倚篓是竹编织的,一根根细长的竹条紧紧地绕着似园又似方的圈,倚篓的两头用麻绳系着,着实结实。
小时候母亲每次下地干农活的时候总是把我装在倚篓里,那是我的身子还小,坐在倚篓里显得空余。在途中我总是喜欢顺手摘绿叶来玩耍,那时的树才出新绿,割在脸上总是这般柔软。
我的家乡在山区,那时候祖国还没有提出封山育林,政府提出开荒修地的政策。我家在一个山头修了十余亩梯地,从山脚下一直到山头。
每一次母亲在地里翻盖土壤时,我就坐在梯地的岸边,双脚自然地垂下,看着山的那边刚生出的朝阳。
那时最怕的就是中午了,虽是初春,太阳久照在脸上还是火辣辣地疼,母亲总是脱下自己的外套让我罩在头上,从倚篓里拿出干粮和糖水,让我坐在阴凉的地方等她。那时的干粮无非是母亲前晚用馒头做成的馍片,没有油也没有盐,但配上糖水也是好吃。
我从母亲宽大衣服的缝隙间看着母亲依旧拿着锄头,细汗从她额头上渗出,本来飘逸的发也被黏在额头,地里原本坚硬的土壤被母亲一锄一锄地挖着变得松弛,偶尔溅起的土沫会打在母亲的脸上,和汗水黏在一起。
最属我开心的时刻就是暮色了,母亲也从山脚下锄到山中央。
太阳也从山的那头转到山的这头,夕阳带着柔和的光从山头照射过来,逆光中的母亲抬起头,暮风吹干了母亲额头上的汗,头发又在风中飘逸起来,双臂自然地撑在锄杆上,看起来也是这般得惬意。
那时我总是把母亲的衣服系在颈间,风吹着衣服噌噌作响,显得格外神气。
干完农活后母亲摘了些新鲜的野菜装在倚篓里,背上倚篓后叫我回家。我飞快地跑在母亲的前面,小石路在我脚底下发出咯咯的声音。母亲总是走得很慢,我那时也没有想到母亲干活累了吧,总是喊着:“妈,走快点,回去我要吃辣椒拌野菜”。
晚饭是在我家阳台吃的,饭还没熟,母亲就用小瓷碗给我盛了一碗米汤,用小盘给我装了一盘刚拌好的野菜。我把这一碗一盘搁在小木凳上,自己却坐在阳台的地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那时的我还不是很会拿筷子,总是用双手攥着,估计是太心急,美味的油菜还是没有送入嘴中,就掉在我蓝白条的短袖上烙出金黄的印记,像是很久都难以洗去的金色童年。
随着社会的好转,我家从山间搬到了公路旁,盖起来两层的小楼。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老家祭祖,原先的小石路变成了开阔的水泥路面,偶尔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带着油烟味在身边飞驰而过,一切恍如隔世。
我拿着生锈的钥匙打开老家的大门,好久没人居住的房屋满布这蜘蛛网,以前好看的土墙面也被雨水冲满了细小的沟壑。
我坐在幼时的阳台上,伸手采取以前怎么也够不着的葡萄架的枯枝时,才猛然发现那个小时母亲常用的倚篓。倚篓安静地躺在葡萄架下,半身已经腐烂,原本金黄的竹条变成黝黑色,安静在空气中摇晃着。
多年后想起这些我儿时每天都经历的平凡小事,才发现格外得珍贵。这些零散的记忆被漫长的时光传送过来,随着母亲渐次老去的面容如同那支倚篓被搁置在我们未曾发现的角落。
但总有那么些时年,我们站在高高的长廊上,彼时的天空很蓝,白云很淡,我们不用刻意地去想,刻意地去做。一个飞鸟,一个行人,一句熟悉的语言就把我们带回来从前。那时不是现在这般,那时的阳光肆意照射在我们走过许久的山间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