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剑关是个什么地方?
禾末镇临近有按方向命名的西侧关,也曾听闻守卫京师的取退敌万千之意的天下第一大关逆折关,这听起来颇令人稀罕的药剑关,难不成是又有药又有剑么?
阿新思索片刻间,瞥到扛着她的两人已然到了一座破庙里。
庙里没有僧人,也无香客,过了脚踝的杂草倒在风中悠悠招摇,空气里随脚步升腾起尘灰的刺鼻味道,唯一能证明这里曾经还是座寺庙的记号,大抵也只剩下了寺内中央静静坐立的那一尊头顶房檐的佛祖像。几个模样同样落魄的四十出头的汉子四散在庙里歇息,时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范大范二你们回。。”听闻脚步靠近,佛像身后里间露出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手里掂一只豁了口的破碗。之所以阿新如此认为这人有领头风范,是因为在被放下时眼睛缝隙里瞄到了一眼,视野里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透出果敢、刚毅的气质,炯炯有神的瞳孔和往日说一不二颇为仗义的米叔相似了八分。
“这是怎么回事?”男人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面孔却干净利落,稍显褐色的面容上浓眉深深簇起,很显然是对这两兄弟的行为不满。
地上被捆起来的女娃衣着非富即贵,大红色的夹袄,繁奢的大团绣花图样,不难猜想是哪家官人的小姐。
汉子冲上来就要给这阿新解绑,范二连忙上前以身作挡,面露难色的不让他靠近。
“让开!你这要当匪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范二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手上阻挡的力道也不减半分。
“夏大哥。。我。。我们也是为了我们这一村子的人好啊!这小女娃穿的极好,这一身衣物卖了的银钱不说。我和哥哥打听过了,那药剑关的时老爷膝下无子嗣,若是将这女娃子转手给关内那位青天大老爷,咱们说不准就可以摆脱这种连年靠天吃饭的日子了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把人家女娃掳走人家爹娘迟早得要抓了你见官!”那被称为“夏大哥”的汉子脸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把手里破碗一撂冲上来就是对着那说话的年轻男人脸上一拳。
范二躲避不及,被一拳打出嘴里的血。
“二弟!夏大哥你够了!不干这票难不成你要变出银钱来给你媳妇治病吗!”那一旁的范大见自己弟弟被打,外加那一句“见官”刺激,心里因掳人产生的那一丝后怕与愧疚也顿时泯灭,眼染血红的冲上来就是帮着自家弟弟和夏大哥缠斗起来。
三人自带常年作为种田人的狠劲,打势很猛,脸上拳拳见青。
周围旁观的人似乎也被范二的话说的心动,有些迟疑该不该上来帮忙。
阿新瞅得提心,但她一个小女孩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迷糊懂了一些是为了银钱而起的纠纷,可还是觉得再苦再难也要一家人和和好好的,于是尽力迫使自己扭动身子,在塞住嘴巴的情况下挣扎出几声呜咽。
这一挣扎的响动起了成效。
“醒了?”范大范二或许是第一次使用迷药,也没想到纯度药量什么的,没料到阿新这么快就醒来了,有些慌张起来。那夏大哥也被这一响动吸引了注意,手上打斗的力气瞬间懈了不少。
范二最先反应过来,抡起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在地上摸到的木棍朝夏大哥头上打了下去。
木棍缺口上有铁钉,一击已然见了血。
范二也没料想到,手中的木棍晃晃,但想到自己的财路,索性狠了心,再补上力道砸了第二下。那夏大哥眼里全是惊诧后的难以置信,眼皮翻起的模样,迫使吓呆了的阿新再次想起了这几日夜夜梦到的屠达的眼睛。
她想起了那些小丫鬟私下管叫她“灾星”。
“呜!呜呜!”阿新疯狂挣扎起来,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在几天内会接连死去这么对她好的人们,两条泪痕顷刻收不住的滑下,她奋力扭动上前,嘴里呜咽不断,只想求这些人快救救他。而范大吓毁了,眼睁睁看着夏大哥的脸色苍白起来,额头上流出的血止不住的沾染地上草灰。
周围的人见到流成一滩的血迹更是躲避不及。
“快这女娃控制好,绑紧!”范二缓过气来,连忙按住扭动的阿新,手上加大力道的想将绳索再捆紧些。阿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黑白分明的眸子似被困的幼狼一样的盯着前方,拼尽了全力反抗。
范二几下失败,急了吼,“还不来帮忙!好日子全靠这个女娃了!”。
周围人见状,打定了一不做二不休的主意,上来帮着范二按住了阿新。
九岁年纪的小女孩,不是好几个二十出头的壮年男子的对手。
阿新盈满泪的眼睛里藏着不愿服从的倔强,她从没如此痛恨自己这么无力反抗过。
范二几下加紧捆绑后,朝着面孔按在地面上的阿新露出凶狠的威胁,“你最好乖乖老实些,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一个小丫头,但没办法,这就是你出身官家的命。”
出身官家?
阿新的眼泪和面前不远处的那摊血一样,沾湿了一方青石地面。
模糊了的眼眶里,依稀映出那座静静笑看世间的佛祖的模样。
佛么?你也是嘲笑我这个灾星的吗?所以眼睁睁的,看着心怀善良的人痛苦不堪,穷凶极恶的人逍遥自在吗?
范大抖索的不行,见范二这般对待一个孩子,心中还是不忍,上前来扯了扯自家弟弟的窄袖,“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不必再去为难一个小女娃了。”
“得了哥!刚刚见到这小女娃时你也是这般犹犹豫豫的!看,现在我们已经得手了,不必再害怕那些官家的人了!”范二杀了人后的胆子大了些,冷静后,往日里的隐忍作态也不再守着,大大咧咧地拍着他哥的肩膀,靠近他的耳边带着些蛊惑的意味低语。
“哥,你跟着我干,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啊?我发誓,干完这一单就绝不会再干了,嗯?”
范大老实巴交惯了,牙齿打颤的点了点头。
范二见说服了哥哥,便招呼着其他人去处理夏大哥的尸体。
“范二哥,那里屋他媳妇?”有人想起,瞅着那只还沾着药渣的破碗渣子。
“病痨了,夏大哥平时对咱们还有些情面,随她活吧。”范二一伸腰杆,岔开腿蹲在门槛上,借着地上的水洼洗着手上的血迹。
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屋檐上漏出的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