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的晚阳来得格外的快,夺走了微薄的暖意逃之夭夭,空留一片灌满沉重且寒凉的天地。
“咳!咳咳!”单薄被衾里的枯瘦身躯伴随着强烈的咳嗽震动,强烈的呕吐欲迫使她扒着床沿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这番折腾使她勉强地睁开了眼皮,孤寂而寒凉的屋子裹挟着几点的微光呈现在了她的眼前,却没有她心心念念的活泼身影。
“新儿。。”低低嘶哑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阿新可能是在外头干活没有听见,费力憋着一口气支起半个身子。
“新儿!”
依旧没有回应。
不可能的,她的新儿从没有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过。
像是为了确认,女人有些发疯似的换了几个方向,更用力再追喊了几句。
“新儿!新儿!咳咳!新儿!”
“别费力气了,你的小主子暂时还没回来,不必这么慌张。”
女人止不住的咳被这轻轻的话语瞬间击断,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慨。
“是你!”
“惊讶吗?我迟早要来的。”
女人充血的双眼死死看向的屋子角落暗处,隐隐显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来。来人黑色的紧身衣裹着修长的身型,额头上标志性的在右眼上端留了一记淡淡的疤痕。
“你没脸出现在这里!滚!”
黑色身影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哧”的嗤笑,渐渐靠近了病榻上愤怒的颤颤发抖的女人。女人气极,起身出手就要朝面前人的要害攻去。
男人嘴角微翘,摆手趁势化解攻势,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王八蛋!”
倒是没等她再出一招,男人另一手作手刀在女人脖颈后添了一击,让女人立马失去了自立半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女人再受伤势,又咳出了淤血,原本就恢复不好的身子这下几乎折掉了半条命。
“啧啧啧,何必呢,好歹我们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男人蹲下身来端详着面前已经憔悴不堪的面孔,轻吐出声。
“方伊江,你会不得好死的。”女人已无力气反抗,闭了眼。
男人似乎很欣喜她这样的表情,用手抓起了她的脖颈,强迫她睁眼对上自己的眼眸。
“你若还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方家侍卫军军长,确实有跟我说这句话的资本,方蔻。”男人清凉的嗓音经过耳畔时,余得却不是往日的温情与呵护。
无尽的冷,渗透骨髓,方蔻感觉捏着自己脖颈的手在寸寸紧逼,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夺走自己仅有的呼吸。
“是你,逼我出手的,方蔻。”
男人嘴角的笑意愈加肆无忌惮。
“是你,把你敬爱的师傅,亲手送上了死路。”
“是你,让荣光满门的方家,转瞬间化作了人人唾弃的乱臣贼窝。”
“是你,给了你手底下那一千精兵,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
“当然,也是你,将那么深爱你的大师兄,留在了数万的刀剑下。”
一句一句地紧逼,昔日熟悉而亲密的面孔再次近距离的靠近。
但冷的,再也没有让满心死灰复燃。
空留了淡淡的声音,在耳蜗里回响。
“你说说,我们谁才会不得好死呢?嗯?”
两行清泪,颤颤的划过指尖,男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凑近舔了舔那未干的泪痕。仿佛,还是当日那般爱护她的模样。
“方伊江,你知道动了小主子的后果的。”
满含泪光的瞳孔强撑着不屑,方寸之间,男人依稀看到了她当初风华无二的身姿,那样的肆意放纵。
那样的美好,本该是他的。
“小主子么?一个再也掀不起浪的余孽,也比你的命重要吗?”
女人果断的闭了眼,脸上剩下的只有决绝。
方伊江低了眉,慢慢靠近女人凌乱的青丝,稍稍蹭动,心叹了可惜。
“你要是不是这个性子,该多好。”埋入发丝间的面孔还是多少落了不舍。
“我在你心里,真的比不上大师兄么?嗯?蔻儿?”
女人耗尽的气力已不足以支撑她回答,但方伊江知道,她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夕阳的踪迹再寻不见,悄悄披了件越发暗沉的外衣,给了这世间最后一份留恋。
“再见,蔻儿。”方伊江阖了眼,将迟到了九年的吻贴在了女人发鬓间,“我还是爱你。”
清脆一声响动,带动了沉浸的涟漪。
何人归,何人迷茫。
“江兄真是心狠手辣,自己爱了那么久的心上珍宝还是亲手送上了绝路。”方伊江闪身出现在破烂的篱笆外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句奚落。
呵,方伊江扯了一个嘲笑。
“尚兄说笑了,论心狠手辣,我不及您的十分之一。”
眯着眼的锦衣公子“唰”一下开了折扇,空无任何笔墨的扇面堪堪遮住他嘴角温和的笑容,“不敢当,江兄是那位先生最看好的手中剑,尚某只是一个说客而已。”
方伊江微微动了眼眸,“看来你们已经打算好了。”
“江兄真是聪明人。”
言语里的意味不言而喻,方伊江嘴角的嘲讽更不掩饰。
“不知,尚兄是想,为我这把剑的出鞘来当说客的,还是,”话音未落,袖子里一点闪光。
下一秒藏的匕首便搭上扇面,漂亮的挽了个刀花,稳稳落入执扇人手中,清亮的嗓音也补上了后半句话。
“来为我的死来当说客?”
“哦?江兄误会了,那位先生不会怪你明明在几个月前就找到了方家后人,却迟迟不动手的。更何况,方家门生众多,一旦查出是江兄是当年幕后黑手,并且顺藤摸瓜得知是江兄动了方家后人,那势必要陷江兄不义。”
“那你们。。”
匕首被修长的手轻柔的甩起,掂一点破空声落回方伊江手中。
“不劳烦江兄费心了。”
被称为尚兄的笑面人合了扇,转身不一会儿消失在了刚撒下来的黑暗中。
失去母狼的狼崽子,要落在这帮不吐骨头的老虎手里。
方伊江回转身看着破烂不堪的屋子,有些失神。
师傅,不要怪江儿狠心。
低低的风流过寂静的夜,黑色的紧身衣一个闪身,消失了在原地。
远处,响起了几人匆匆奔回来的脚步,和阿新那一声带着些担忧的喊。
“阿娘!阿新回来了!”